小院里同样静悄悄的，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只有厨房方向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隐约传来锅铲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压抑的人声。
“徐蒙！你可算来了！”
金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目光紧紧盯着徐蒙手里的牛皮纸袋，“这是...？”
“贺礼。”
徐蒙把袋子递过去，声音同样低沉，“一点心意。恭喜。”
金成接过袋子，入手沉甸甸的，隔着牛皮纸摸了摸，脸上露出困惑又惊喜的表情：“暖...暖壶？”
这年头，一个崭新的铁皮暖壶，绝对是拿得出手的重礼！
“嗯。”徐蒙点点头，没有多说，“放好，别让人看见。”
“哎！哎！”
金成连连点头，宝贝似的把袋子紧紧抱在怀里，眼眶都有些发红，“徐蒙，这...这太贵重了！我...”
“行了，跟我还客气什么。”
徐蒙打断他，目光扫向厨房方向，“东西...都备齐了？”、
徐蒙问的是更关键的东西。
金成脸上的喜色被紧张取代，凑近徐蒙耳边，声音压得更低，气息都带着颤。
“何师傅...神了！傍晚的时候，他蹬着食堂的三轮车，说是去拉明天食堂用的‘下脚料’，车上盖得严严实实...半路上拐进个死胡同，我爹和我在那儿等着...接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大麻袋！里面...里面是...”
金成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是酱好的肉！还有...还有两条炸好的大鱼！都凉透了，但那个香啊！还裹着厚厚的油纸！另外还有一大包切好的凉拌菜心，说是用食堂的香油拌的！”
金成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激动。
“何师傅说，大菜荤腥味儿重，怕在院里做露馅，都是在轧钢厂食堂大灶上，趁后半夜没人，用大锅炸好、酱好的！凉透了才拿出来！我们接回来就直接塞进地窖最里面了！凉菜味道小，马师傅正在厨房里拌呢，用的是何师傅给的香油和调料，闻着也香！”
徐蒙听着，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何雨柱果然有办法，而且足够谨慎。把最危险、味道最大的加工环节放在相对封闭、管理松散的食堂后半夜进行，风险大大降低。
送到金成手里的，已经是处理妥当、便于隐藏的冷食成品。
“马师傅手艺还行？”徐蒙问。
“行！行！”金成用力点头。
“虽然都是凉菜，但马师傅拌得可讲究了！何师傅还给了点干辣椒面和花椒油，说拌进去提味！闻着就开胃！”
正说着，厨房的门帘掀开一条缝，金成的父亲金福海探出头来。这位街道办的老办事员，此刻脸上也带着紧张和疲惫，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安定。
金福海看到徐蒙，连忙招招手。
徐蒙和金成走过去。
厨房里点着一盏小煤油灯，光线昏暗。
马华一脸严肃的站在案板前面，双手在一个大瓦盆里用力搅拌着一盆翠绿的菜心，空气中弥漫着香油和淡淡的花椒辛香。
灶台是冷的，显然没有动火。角落里，一个盖着厚木盖的大泔水桶散发着微弱的气味。
“徐蒙，你来了！”
金福海的声音嘶哑，带着感激，“东西都齐了！多亏了你和何师傅！大恩大德...”
金福海声音有些哽咽。
“金叔，客气话就不说了。”
徐蒙摆摆手，目光锐利地扫过厨房，“安全第一。明天...”
“您放心！”金福海挺直了些腰板，脸上露出街道工作人员特有的那种谨慎和算计。
“明天中午，我让我家老婆子和小姨子她们一大早去排队买菜，做样子！院里门一关，谁来也不开！就说家里老人不舒服，谢绝探视！菜都提前在厨房切好、拌好，开席前十分钟才端上桌！吃完了立刻收拾！”
“骨头鱼刺，一点不剩，全包好，天黑透就埋后院老槐树底下！泔水桶...我弄了点石灰粉，到时候搅合进去，味道就没了，半夜倒公厕后面的化粪池！”
金福海显然已经反复推敲过每一个细节。
徐蒙听着这近乎滴水不漏的安排，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金福海在街道办几十年，这点谨慎和门道还是有的。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徐蒙点点头，“那我就不多待了。人多眼杂。贺礼金成收着了。等你们忙完这阵，咱们几个老同学再聚。叔，我先走了！”
“一定！一定！”
金成和金福海迭声应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徐蒙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院门。
金福海亲自送他，像来时一样，只拉开一道缝隙，徐蒙敏捷地闪身出去。
院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落闩的声音轻微却沉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胡同里依旧昏暗寂静。徐蒙推着自行车，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晚风吹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
徐蒙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黑漆院门，里面正上演着一场在艰难岁月里，用巨大勇气和精心算计换来的、隐秘的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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