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炉上，深褐色的药汤翻滚着，散发出混合着苦涩与生机的浓郁气息。然而，这救命的药香，此刻却如同死亡的号角，弥漫在偏殿药房压抑的空气中。那枚钉在药柜上、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针，无声地宣告着：黑暗中的刺客，如同附骨之蛆，从未远离！
“封锁所有出口！搜查房顶！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禁卫统领的厉吼声在狭小的药房内炸响，带着惊怒和后怕。数名精锐禁卫如临大敌，刀锋指向那小小的气窗和屋顶的瓦片，眼神锐利如鹰隼，搜寻着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林枫站在炉火旁，脸色苍白如纸，额头的冷汗尚未干涸。刚才那电光火火间的致命偷袭，若非他超乎常人的警觉和前世训练出的本能反应，此刻他与张济民恐怕已成了两具尸体！对方对时机、位置的把握，精准得令人胆寒！
“林……林医正……”张济民瘫软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指着那枚毒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如何是好？药……药还煎不煎？”
“煎！”林枫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皇后娘娘的命，就在这碗药里！火候到了，立刻滤药！”他目光死死盯着药罐，亲自拿起一块洁净的白布，严严实实地盖在罐口，防止再有异物落入。
药汤翻滚，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流逝。每一秒，林枫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的角落窥视着他，等待着下一个致命的契机。禁卫们如临大敌，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
终于，药汤煎好。林枫亲自熄火，用特制的滤网，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药汤滤入一个崭新的、里外都被他用银针仔细检查过的白玉碗中。深褐色的药汁在玉碗中微微荡漾，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药好了！”张济民声音发颤。
林枫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捧起那碗滚烫的、承载着皇后最后生机的药汤。玉碗入手微沉，其上传来的热度，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冰冷寒意。这短短的几步路，从药房到皇后凤榻，不过十余丈的距离，此刻却仿佛横亘着刀山火海，步步杀机！
“走！”林枫对张济民低喝一声，捧着药碗，迈出了药房的门槛。
门外，早已戒备森严。十余名殿前禁卫手持刀盾，组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将林枫和张济民护在中间。为首的禁卫统领脸色凝重，眼神如同猎豹般扫视着四周的黑暗角落。
“护送林医正！目标凤榻！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统领厉声下令。
队伍开始移动。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廊道中回荡，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心弦上。林枫双手捧着玉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药汤的平稳，不敢有丝毫晃动。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前方昏暗的廊柱、高耸的宫墙、以及那深不见底的阴影角落。
穿过一道月亮门，前方是一条相对狭窄、两侧皆是高大宫墙的夹道。夹道内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墙壁高处悬挂的几盏宫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就在队伍即将穿过夹道中段时，异变陡生！
“圣旨到——！”一声尖细高亢、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呼喊，突然从夹道前方的阴影中响起！
紧接着，一个身着深青色太监服饰的身影，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快步从阴影中走出，挡在了队伍前方！
“陛下口谕！宣林医正即刻携药觐见！不得有误！”那太监声音尖利，脸上带着一丝刻板的倨傲。
队伍骤然停下！禁卫统领眉头紧锁，警惕地盯着那太监：“你是何人？陛下此刻在凤仪殿内，何须在此宣旨？令牌何在？”
那太监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枚黑沉沉的腰牌晃了一下：“咱家乃内侍省传旨太监王顺！陛下忧心皇后娘娘凤体，特命咱家在此催促！速速让开！耽误了娘娘用药，你们担待得起吗？！”
王顺？内侍省？林枫心中警铃大作！王太监（王德）刚刚被派去清河道取账本，内侍省此刻由谁主事？这个突然出现的王顺，形迹可疑！
“公公息怒。”禁卫统领并未立刻让路，依旧保持警惕，“按宫规，传旨需有完整旨意或陛下随身信物。公公既无完整圣旨，又无陛下贴身信物，仅凭口谕和腰牌，恕卑职难以从命！请公公随我等一同面圣，若陛下真有口谕，卑职自当领罪！”
“放肆！”那“王顺”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陛下口谕便是天！尔等竟敢质疑？！速速让林枫跟咱家走！否则……”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之际！
“否则你姥姥个腿儿！”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突然从夹道入口处响起！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撞击声！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夹道入口处，火把通明！一队彪悍的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涌了进来！为首一员小将，身材魁梧，豹头环眼，手持一杆丈八马槊，正是程咬金之子，程处默！
“程……程小公爷？！”禁卫统领一愣。
程处默根本不理他，一双牛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挡路的太监“王顺”，手中马槊一指，声如洪钟：“呔！兀那阉狗！爷爷在宫门口就看你小子鬼鬼祟祟！什么狗屁王顺！内侍省压根没你这号人！老子刚从陛下身边过来，陛下何曾派过传旨太监？！说！你是哪路妖孽，敢在此假传圣旨，图谋不轨？！给爷爷滚下来受死！”
程处默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揭穿了“王顺”的伪装！
那“王顺”脸色剧变，眼中凶光毕露，哪里还有半分太监的阴柔，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疾退！同时，他猛地将手中那卷“圣旨”狠狠掷向林枫捧着的药碗！那卷轴在半空中骤然散开，里面竟藏着数十枚闪烁着蓝芒的细针，如同暴雨般射向药碗和林枫！
“保护药！”林枫瞳孔骤缩，厉声嘶吼！他本能地想用身体护住药碗，但滚烫的药汤根本经不起剧烈晃动！
千钧一发之际！
“贼子敢尔！”程处默怒吼一声，手中丈八马槊如同怒龙出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横扫而出！巨大的槊锋精准无比地扫中了那团散开的“圣旨”！
“叮叮叮叮！”
一阵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脆响！大部分毒针被沉重的槊锋扫飞，钉在两侧宫墙之上，火星四溅！然而，仍有数枚漏网之针，刁钻地射向林枫手中的药碗！
“小心！”一直紧张护在林枫身边的张济民，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勇气，猛地扑向林枫，用自己苍老的身体挡在了药碗之前！
“噗！噗！”两声轻微的闷响！两枚毒针深深钉入了张济民的肩胛和后腰！
“呃啊！”张济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一晃，软软地向后倒去！
“张大人！”林枫目眦欲裂！他一手死死稳住药碗，另一只手本能地扶住倒下的张济民。
“杀！”伪装成太监的刺客见事败露，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厉啸一声！夹道两侧的高墙之上，阴影之中，瞬间跃下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他们身着紧身夜行衣，动作迅捷如风，手中短刃闪烁着幽蓝的毒光，目标直指林枫和他手中的药碗！
“保护林医正！杀！”禁卫统领也红了眼，厉声嘶吼，挥刀迎上！
狭小的夹道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刺客的身法诡异狠辣，招招致命，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禁卫们虽拼死抵抗，但猝不及防之下，瞬间便有两人中刀倒地，伤口流出的血液迅速变成黑色！
程处默更是如同疯虎下山，手中马槊舞得泼水不进，将试图靠近林枫的刺客一一扫飞砸碎！他怒吼连连：“林枫！带着药冲过去！爷爷给你开路！谁敢挡路，老子把他砸成肉泥！”
混乱！血腥！毒刃的寒光在昏暗中闪烁，每一次挥动都带走一条生命！张济民倒在林枫脚边，脸色迅速泛起青黑，气息微弱，显然剧毒正在蔓延！林枫一手捧着滚烫的药碗，一手扶着张济民，在程处默和禁卫拼死开辟的血路中，艰难地向夹道尽头、灯火通明的凤仪殿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之中！每一步，都伴随着刀剑入肉的闷响和濒死的惨叫！药碗中的汤药剧烈地晃动着，随时可能倾覆！
终于！在付出了三名禁卫牺牲、程处默手臂也被划开一道血口（所幸未中毒）的惨重代价后，林枫终于冲出了血腥的夹道，踏上了通往凤仪殿主殿的最后一段——九级白玉台阶！
台阶之上，凤仪殿大门洞开，灯火通明！李世民的身影，在殿门口焦急地徘徊，显然已被外面的厮杀惊动！
“陛下！药来了！”林枫嘶声大喊，用尽全身力气，捧着那碗在混乱中依旧保住大半、此刻却因剧烈晃动而泼洒出不少的救命药汤，冲向台阶！
希望就在眼前！只有十步！不，九级台阶！
然而，就在林枫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
一道灰色的影子，如同毫无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殿门一侧的蟠龙柱阴影中滑出！他的速度太快，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程处默的怒吼还在身后，殿前禁卫的刀锋刚刚抬起，李世民的目光也刚刚聚焦过来！
那灰影的目标，清晰无比——不是林枫，而是他手中那碗仅剩不多的药汤！
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只枯瘦、苍白、指甲尖锐的手，如同鬼爪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闪电般抓向林枫手中的白玉碗！其势之快、之刁、之狠，远超之前所有刺客！这是真正的绝杀！是隐藏在幕后、掌控全局的顶尖杀手——“灰影”！
林枫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他看到了那只抓来的鬼爪！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眼中那毫无感情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
躲？药碗必碎！
挡？他空不出手！怀中还扶着中毒垂死的张济民！
电光火石之间！林枫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猛地将怀中扶着的张济民，狠狠推向旁边一名扑上来保护的殿前禁卫！同时，借着这一推之力，他身体如同陀螺般猛地一个旋身！那碗滚烫的药汤，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倾覆，反而被他用身体护在了怀中！
“嗤啦！”
灰影的鬼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抓在了林枫旋身时暴露出的后背上！锋利的指甲瞬间撕裂了单薄的衣衫，在他背上留下了五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血淋淋抓痕！
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林枫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用尽最后的意志力，硬生生稳住了身体！他怀中的药碗，虽然剧烈晃动，汤药泼洒大半，但碗底，还奇迹般地残留着浅浅一层、约莫两三口的药汁！
“保护陛下！”殿前禁卫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嘶吼，刀锋如林般刺向那失手一击的灰影！
那灰影一击不中，毫不停留！如同真正的影子般，在刀锋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诡异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所有攻击！他甚至没有看林枫一眼，身体借力在蟠龙柱上一蹬，如同大鸟般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凤仪殿侧殿的飞檐斗拱之中，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追！”禁卫统领目眦欲裂，带着人疯狂追去。
台阶上，林枫脸色惨白如金纸，后背鲜血淋漓，染红了破碎的衣衫。他顾不上钻心的剧痛，也顾不上那如同鬼魅般消失的灰影，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怀中玉碗里那仅存的、不足小半口的深褐色药汁！
这点药够吗？
皇后还能救吗？
他猛地抬头，看向台阶尽头，那站在殿门口、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李世民！
“陛下……”林枫的声音因剧痛和失血而虚弱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双手捧着那残留着点点药汁、碗边还沾着他自己鲜血的玉碗，一步一步，踏着染血的白玉台阶，向上走去。
“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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