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身体上方那团诡异光晕的爆发与湮灭，如同在沸腾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冰，瞬间引发的混乱是全方位且极其剧烈的。
暖阁内，那无形的冲击波过后，火焰虽未完全熄灭，却仿佛被抽走了凶戾的灵魂，只剩下苟延残喘的火苗无力地舔舐着木料，浓烟也稀薄了许多。王德和几个小太监趁机拼命泼水、扑打，总算暂时控制住了火势，但暖阁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摇摇欲坠。
李忘生被那冲击波扫过，只觉得脑中嗡鸣，体内真气一阵紊乱，差点吐血，但他更震惊于这力量的来源与性质——那绝非寻常武功或道术，更像是一种濒死国运本能的、绝望的反噬？他看向软榻上气息近乎断绝的林枫，眼神复杂无比。
林昭离得最近，感受最为清晰。在那股力量爆发的瞬间，她手中的残剑竟发出畏惧般的低鸣，剑身紫黑纹路黯淡了一瞬。她强压下心头的惊骇，探知林枫还有一丝游息后，立刻做出决断。
“此地不能再留！”她声音斩钉截铁，一把将林枫从那破烂的软榻上抱起。入手之处，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具裹着破布的骨架，冰冷的体温让她心头发沉。“王公公，立刻护送陛下转移！去最坚固的密室！”
王德此刻也知情况万分危急，外面喊杀声、东宫方向的骚乱声、以及渭水那边陡然变得更加激烈的厮杀声混杂在一起，显然整个长安都已陷入最后的疯狂。他颤声应道：“跟咱家来！两仪殿地下有一处！”
话未说完，暖阁那被烧得焦黑的大门“轰”一声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
浑身浴血、盔甲上插着几支箭矢的李君羡，带着一队同样杀红了眼的千牛卫悍卒冲了进来。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狼藉的室内、被王德和小太监护着的龙榻、以及被林昭抱着的林枫，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有钢铁般的决绝。
“林夫人！李监副！”他语速极快，声音因厮杀而沙哑，“末将已验证情报！尉迟将军和程将军正依计猛攻冰桥节点，暂时阻住了突厥主力！但东宫之乱是诈！太子并未被挟持，是长孙，是那国贼与其党羽伪造乱象，意图搅乱宫禁，接应突厥尖兵从密道入宫！”
他猛地伸手指向窗外东南方向，那里此刻爆发出更加激烈的金铁交鸣之声：“高德那阉狗正带着残余的内应和一批身份不明的高手，猛攻通往此地的最后一道宫门！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陛下和…”他的目光落在林枫身上，顿了顿，“和这位林公子！”
情况瞬间明朗，却也更加绝望。外有大军压境，内有国贼作乱，皇宫已是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战场！
“陛下必须立刻转移！”李君羡吼道，“请公公带路！末将率亲卫断后！林夫人，李监副，你们…”他看向抱着林枫的林昭和她怀中那气息奄奄的少年，又看了看重伤的李忘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排。这两人显然也已成为敌人的重要目标。
就在这时，被林昭抱在怀中的林枫，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点血沫。
林昭下意识地低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
只听他用一种几乎湮灭的、破碎的气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地…下水…眼…” “玉…玉…” “碎…震…”
地下水眼？玉？碎？震？
林昭瞳孔猛地一缩！她瞬间想起了之前在地下暗渠和秘窖的经历，想起了那被污染的水流，想起了那股邪异的能量波动！难道林枫是在暗示，敌人的邪术乃至那冰桥的支撑，其核心能量源或弱点，与皇宫地下的某处水眼有关？而“玉”莫非是指传国玉玺？！和氏璧所雕，象征天命所归，本身就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碎了？震动？
她猛地抬头，看向李忘生：“忘生！皇宫之下，可有主要的‘水眼’？与地脉龙气相连之处？”
李忘生闻言，先是茫然，随即似想到什么，脸色骤变：“有！太极宫奠基之时，曾设法镇压疏导地底水脉，核心水眼就在…就在两仪殿正殿下方的‘镇龙台’！那里也是…也是陛下日常朝会时，玉玺存放之处的正下方！寓意镇守国运，龙归四海！”他声音都变了调，“你的意思是…”
“他们的目标可能不只是陛下的人！”林昭声音发寒，“他们可能想彻底污染甚至破坏地脉水眼，断绝龙气，让那邪术冰桥彻底稳固，甚至想打碎或者污染传国玉玺？！”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传国玉玺若碎或被污，对大唐国运和心理上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必须阻止他们！”李忘生挣扎着站直身体，“镇龙台入口极其隐秘，且有强大禁制，等闲无法闯入，但若有内奸和高德这样的知情人里应外合…”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脚下地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沉闷、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撞击声！
咚！ 咚！ 咚！
一声接着一声，缓慢而有力，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心脏正在地底搏动，又像是有攻城锤在撞击着大地的基础！整个两仪殿都随之轻微震颤起来，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殿外，高德那尖利疯狂的笑声隐约传来：“哈哈哈！快了！就快了！龙气溃散，玉玺蒙尘，便是新天换地之时！”
“来不及了！”李君羡目眦欲裂，“他们已经开始冲击镇龙台禁制了！”
王德吓得几乎瘫软，哭道：“那…那怎么办啊…”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聚焦到林昭怀中的林枫身上。
是他最先感知并暗示了这一切。这个被龙煞锁心、在无尽痛苦中挣扎的少年，他的意识似乎总能诡异地触及到这场危机的核心。
此刻的林枫，在那地底传来的撞击震动中，身体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他那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勾动了一下，方向似乎指向林昭腰间那半截残剑？
林昭福至心灵，猛地将残剑举起。
只见那乌沉沉的残剑剑柄末端，那颗一直黯淡无光、被视为装饰的浑浊玉石，在脚下大地一次比一次剧烈的震动中，竟然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温润祥和的乳白色光芒！
这光芒与剑身的紫黑邪异纹路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镇压、安抚、以及渴望的气息？它似乎在渴望着什么，感应着什么。
“这…这是？！”李忘生死死盯着那点乳白光晕，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物，“这气息纯正、浩然，这是和氏璧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绝不会错！你这残剑的剑柄玉石，竟是以镶嵌过和氏璧的边角料打磨而成？！”
传说和氏璧在雕琢传国玉玺后，确有零星碎料流出，被帝王赏赐给极少数功勋卓着的臣子，视为无上荣耀！这截残剑的前主人，身份恐怕远超想象！
而这蕴含一丝和氏璧气息的玉石，此刻正与地下那被疯狂冲击的、同样蕴含和氏璧本体的传国玉玺，以及那被邪力污染的地脉水眼，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共鸣！
林枫那微弱的手指勾动，是在指引这个？！
“我下去！”林昭没有任何犹豫，将林枫小心地放回尚算完好的角落，用焦木略作遮掩，“李将军，你护送陛下和李监副去密室！王公公带路！忘生，告诉我镇龙台入口和禁制解法！”
“不可！”李忘生急道，“下面情况未知，凶险万分，你一人如何去得？！”
“必须有人去！否则地脉被彻底污染，玉玺被毁，一切都完了！”林昭语气决绝，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中，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而且，恐怕只有我手中这柄残剑，因为这一点玉息，才能最快找到核心，甚至能对那邪术产生克制！”
她看向李君羡：“李将军，给我争取一刻钟！一刻钟后，若下面动静不止，你们……便自行决断！”
李君羡虎目含泪，重重点头，抱拳道：“夫人放心！末将在此，除非踏着末将的尸体过去，否则绝不让贼子再进一步！”他转身怒吼，“千牛卫！结阵！死战！”
幸存的数十名千牛卫士卒轰然应诺，迅速以残破的殿门和廊柱为依托，结成一个小小的却充满死志的防御圆阵。
李忘生知道无法劝阻，飞速地将镇龙台入口位置（就在两仪殿龙椅后方一道暗格里）和最简单的禁制解法告知林昭。
林昭记下，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气息微弱的林枫，一咬牙，身形如电，扑向那龙椅后的黑暗。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下一刻。
砰——！！！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恐怖、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地底深处猛然传来！
整个两仪殿剧烈摇晃，如同发生了地震，大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砖石瓦砾不断落下！
殿外，高德的声音带着狂喜到扭曲的尖叫：“开了！禁制破了！快！恭迎圣教尊者，夺取龙源，污损玉玺！”
与此同时，被林昭放置在角落的林枫，在那声恐怖的巨响传来的瞬间，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
他胸口那早已黯淡的、被龙煞之力强行缝合的狰狞伤口，最中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却纯粹无比的青光，顽强地、如同种子发芽般，挣扎着亮了起来。
那光芒的形状竟隐隐与他昏迷前，眉心一闪而逝的光痕，以及传国玉玺的一角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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