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愣神，我没有立刻回复，黑色猫猫头闪动，竟然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
我赶忙否定，否定完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以及该如何回答资助人的话。
可他却像读懂了我的为难一般，又发过来一句，【是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的鼻子立刻不争气地泛酸，只是皱皱鼻子，豆大的泪珠已经从眼眶里砸了出来，胡乱伸手擦掉，以免影响我看手机屏幕的视线。
【没有，都挺好的。】
我像分割我的灵魂那样，把我的生活也分割成两半，一半好的，一半坏的，我把好的那一半，一桩桩一件件说给资助人听。
【我不在之前那家公司上班了，换到我朋友的公司，雨竹，我之前还给您看过我画的她，现在每天的生活都很繁忙、很充实。】
“充实”两个字我打的格外心虚。
【新公司的同事们也都很好，我们像朋友一样相处，完全没有职场那种勾心斗角，并且因为雨竹的关系，他们都对我很好。】
【我们正在一起推进一个大项目，现在已经要进入中期阶段，有意愿的投资商很多很多。】
【感谢有您，我的生活正在越来越好。】我发出一个幸福微笑的表情包，眼眶里的眼泪却随之落下来。
资助人许久没有回复，我以为他又和之前一样，去忙他自己的工作了，但就在我擦了擦眼泪、要退出聊天框的时候，黑色猫猫头又发过来一条新消息。
【我也希望你越来越好。】
我的心因为这句话，狠狠颤动了一下。
【所以没有新的作品吗？是工作太忙了？】
资助人所说的作品，是我时不时分享给他的、我创作的画。
之前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发几张画过去，借此机会和资助人寒暄几句，那些画记录了我创作时的心境，大多数时候，我感到快乐和幸福才会想要动笔。
但自从毕业以来，傅景澄对我态度大变，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要拿起画笔的念头，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这么长时间，难怪今天资助人会主动问起我。
为了防止资助人看出端倪，我着急忙慌在手机相册里翻起来，打算把以前没给他看的作品发给他。
资助人虽然不善言辞，但他一直都很关心我，我能感受到。
我不想他因此担心我，更不希望他觉得我的生活是一团糟，那样会让我觉得……我辜负了他对我的期望。
资助人把我从贫穷落后的孤儿院里拉出来，一定不希望我变成现在这样子，因为一个男人，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我从图库里挑出大学采风时画的几幅画给资助人发过去，对面沉寂了一会，却道。
【这是你近期画的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资助人难道发现了什么？可他怎么能发现呢？我确定这几幅我之前从没发给他看过。
一行字被我打打删删，估计在资助人的视角里，对话框顶上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还不等我措好词发过去，资助人的消息先过来了。
【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你告诉我。】
那种震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资助人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他仿佛隔空读懂了我的心思，【你字里行间给我的感觉，和这几幅画不一样，这些画更像你大一春天的时候会画的。】
我猛地睁大眼睛，确实是那时候画的！为求准确，我还专门又切回图库看了一眼上传时间，的的确确是五年前，季节也完全对上了——春天！
可我的画里明明没有任何春天有关的元素，总共三幅画，一幅河流、一幅人像、一幅星空图，没有一幅有什么花朵绿草蝴蝶小鸟，我的资助人竟然就这么看出来了？！
【您怎么知道！】为了避免暴露，消息发出去的前一秒我又急忙修改。
【您怎么会这么想？】
对话框里久久没有新增消息，但我的心却随之提起来，因为对话框顶上一直显示的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很了解你，也很了解你的画。】
【不同时期的你，有不同的状态，这会同时反映在你发的消息和你分享的画里。】
【其实上一次你分享给我那幅画着枝头小鸟的画时，我就隐约有一点感觉，你的生活肯定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好的变化。】
我眼睫一颤，上次给资助人分享我的画，正是临近毕业那会，傅景澄为了创立南耀压力很大，连带着我也很难感到开心。
生活明明和之前没什么分别，我却像是被看不见的罩子笼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摆脱那种无力感。
忽然有想要提笔的冲动，是看见窗外，小鸟在树枝上啼叫的场景。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感受，雨后初晴，空气里还是一片无法忽略的土腥气，好似雨水混着地上的尘土一起侵入鼻腔，我却仿佛能从那种味道中汲取生命的力量。
翠绿的大树，还挂着一身雨露，枝头叶片好似缀着透明的珠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枝条是潮湿的，小鸟因此跳来跳去、不停挪动小爪子，黑豆一样湿润的眼睛随着动作眨动。
盯着小鸟看了许久，我忽然长叹一口气，所有压力和不开心好像都随着那口气尽数散去。
在树枝上蹦蹦跳跳，歪头摆尾的小鸟，我忽然生出要记录它的欲望。
仿佛只要画下它，我憋闷的、难以喘息的生活，就能被撕开一个小口子，像雨后初晴的天际那样，阳光从云层后冒出，再度为万物带来生机和活力。
资助人的消息从对话框弹出。
【小鸟活泼生动、栩栩如生，你画得十分传神，我相信大多数人都能从你的画里看出小鸟的无拘无束、天真纯然。】
我怔住，【那您是如何从那画中感受到不好的变化？】
【你没有画出这幅画的背景，画面中呈现的，只有一根足以供小鸟栖息的、潮湿的枝头。】
【如果你真的代入了那只无拘无束的小鸟，你会感到感到纯然的自由，并尽可能还原出小鸟当时所在的环境，但你没有。】
【你连小鸟栖息的枝头为何潮湿都没有画出来。】
我怔然不语，呆呆地看着屏幕上资助人的消息。
【你没有把自己代入小鸟，而是把小鸟代入了你的处境。】
【即使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小鸟，落到你当时的生活环境，也将满是拘束、不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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