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巷口的砖墙，洛倾颜的手机屏幕亮起，第一条私信跳了出来：“我家阳台有三个藤篮，下午就送来！”她指尖轻点回复键，嘴角微扬，没急着关机，而是将那条消息往上翻了翻——群聊里依旧安静，像一池未被惊动的水。
她合上手机，钢笔在指间轻轻一旋，水晶泛出浅淡的橙光，像是晨雾里透出的第一缕暖意。顾逸尘昨晚睡得晚，此刻正靠在院中木椅上闭目养神，西装外套搭在椅背，衬衫袖口卷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她没出声，只把包里的策划本摊开，翻到“物资筹备”那一页，在“藤编灯罩”旁画了个小小的星号。
“有人回了？”他忽然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
“一个。”她抬眼看他，“但她带三个篮子。”
他睁开眼，眉梢微动：“看来，我们不是唯一记得旧物温度的人。”
她笑了，正要说话，手机又震了一下。第二条语音来了，朋友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来：“我奶奶留了块蓝印花布，一直压箱底，你说要旧的，我觉得它比新的还贵重。”
洛倾颜把手机扬给他看，眼睛亮得像被风吹亮的灯芯。他点点头，起身活动了下肩颈：“我得去趟老宅，取点东西。”
“樟木箱？”她问。
“嗯。”他顿了顿，“我母亲出嫁时用的帘子，还在。”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策划本翻到空白页，写下一行字：“仪式区，三代女人的手温。”笔尖落下时，水晶轻轻一颤，像是被某种沉静的情感触了一下。
顾逸尘出门后，她开始整理已收到的物资清单。藤篮、旧布、手写纸灯笼的模板……她一条条列好，又在本子边缘画了个简易布局图。阳光渐渐爬过院子，茉莉树影在纸上晃动，她抬头看了看晾衣绳，那件碎花床单还在风里轻轻摆动，像一面不肯落下的旗。
十一点十七分，第一辆小货车停在巷口。朋友亲自开车，后厢里堆着三个藤编篮，用红绳捆得整整齐齐。她跳下车，拍了拍裤腿：“我爸妈听说你要办婚礼，非让我把家里老物件都搬来，说‘这才叫喜事’。”
接着是第二个朋友，抱着一叠洗得发软的棉布床单，边角磨损，却干净得发亮。“我婆婆说，旧布不沾晦气，只沾日子。”她笑着说，“她还让我捎句话——‘别怕简陋，怕的是没人愿借’。”
洛倾颜接过布料，指尖触到那柔软的质地，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没让情绪浮上来，只是轻轻把布叠好，放进带来的布袋里，又在策划本上划掉一项。
下午两点，顾逸尘回来了。他肩上背着一个旧木箱，表面覆着薄灰，铜扣有些发黑。他把箱子放在树荫下，打开时动作很轻，仿佛怕惊醒什么。里面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绣花帘，布面泛黄，但针脚细密，中央绣着一朵并蒂莲，花瓣层层叠叠，像是从旧时光里长出来的。
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她：“她也曾在这帘下，说过愿意。”
她回：“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看完消息，没笑，只是把帘子小心地取出，铺在膝上抚平褶皱。阳光斜照在那朵莲花上，仿佛给它镀了一层微光。
“挂哪儿？”他问。
“主仪式区正上方。”她说，“让它看着我们。”
他点头，起身去找梯子。她则召集几位已到的朋友，围站在院子中央，没急着分工，而是说：“咱们先不说怎么干，每人讲一件——你借过别人什么，或者别人借过你什么，让你一直记得的。”
一片安静后，有人笑了：“我大学时借室友一条裙子去面试，结果她当天发烧，还是把裙子让给我了。”
“我借过邻居一把伞，三年后他还我时，伞柄上刻了‘晴时还你’四个字。”
“我婆婆出嫁时，借了邻居家的红盖头，说‘借喜气，不借愁’。”
笑声在院子里荡开，紧绷的气氛一点点松了下来。洛倾颜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场婚礼不再只是她和顾逸尘的事，而是许多双手一起托起的一刻。
顾逸尘爬上梯子，开始固定主绳。他动作沉稳，手腕用力时青筋微现。洛倾颜在下面指挥角度：“再往左一点……对，就是那儿。”
朋友们用旧床单裁成条幅，写上宾客名字作迎宾旗。有人用毛笔字，有人用马克笔，字体歪斜却认真。藤篮被挂上树枝，虽有些歪斜，但随风轻晃时，倒像在跳舞。棉布帷幔用麻绳串起，两端系在树干上，风一吹，便如水波般荡漾。
傍晚六点，仪式区轮廓初现。没有精致的花艺，没有昂贵的灯光，但每一件东西都有来历，每一道痕迹都有温度。洛倾颜站在院中，看着这歪歪扭扭却生机勃勃的布置，忽然觉得，这才是他们想要的——不是完美的仪式，而是真实的共同。
她掏出钢笔，在策划本上写下：“灯可以歪，布可以旧，只要它被挂起来，就是光。”
顾逸尘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段麻绳，袖口沾了灰：“主结构差不多了，明天可以开始细化。”
她点头，把本子合上，忽然问：“你累吗？”
他看着她，片刻后说：“累，但不是那种压得喘不过气的累。”
她笑了：“那就好。”
他伸手拂去她发梢的一片落叶，动作很轻：“你知道吗？我以前觉得，事情必须按计划走，否则就是失败。但现在……我觉得，能一起把歪的挂正，比一开始就挂正更难得。”
她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所以，我们不改期。”
“不改期。”他重复，声音低却坚定。
她转身走向厨房，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的清单：“明天早上七点，第一批志愿者到，我们得准备点吃的。”
“你又要煮粥？”他挑眉。
“嗯。”她打开橱柜，拿出一口小锅，“但这次，你得负责切葱花。”
“我说过这话？”
“你上辈子就说过了。”她眨眨眼，“只是你不记得。”
他低笑，摇头：“你总能把荒唐说得像真事。”
“因为重生的人，说的都是真话。”她把锅放在灶上，拧开火，“而且，我死过一次，最知道——人活着的时候，能一起做饭，比什么都重要。”
他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她倒水、淘米，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夕阳从窗外斜照进来，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也落在他眼底。
手机忽然响了。是婚庆公司。
她擦了擦手去接，听了几句，眉头微皱，随即舒展。挂断后，她回头看他：“布料还是没到，但替代品后天能送一批，施工队也协调出两人，明天可以先来搭基础架。”
“够用吗？”他问。
“够。”她把手机放回包里，“我们自己能做的，先做了。剩下的，交给时间。”
他点头，没再说话。
她重新站回灶台前，米粒在锅中轻轻翻滚。院子里，风吹动棉布帷幔，藤篮轻晃，绣花帘一角被风掀起，露出底下一行小字——那是她母亲当年亲手绣的祝福：“风雨同路，白首不离。”
顾逸尘走到院中，仰头看着那帘子，久久未动。
洛倾颜在厨房里搅动粥锅，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她摘下擦了擦，重新戴上，继续搅动。
锅里的米粒渐渐开花，粥香缓缓弥漫。
她忽然说：“明天，记得带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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