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德在一旁听得直捂额头，哭笑不得：
“神子大人，您可别再说这些是破烂了。
圣皇给安南使节的交易清单里，这些东西全在列呢。”
他指着旁边几个没开封的箱子，
“这里面还有玳瑁、乳香、龙脑、檀香、胡椒，都是清单上要的货。
您真当圣皇陛下喜欢收破烂？”
轩辕德忠顿时涨红了脸，挠着后脑勺嘿嘿直笑：
“啊？这……
俺还真不知道这些玩意儿居然有用。
那这么说，这半船货物……咋办？”
骑士团的人早就见惯了自家大人这模样，百夫长赵武憋着笑走上前：
“还能咋办？赶紧搬车上啊！”
他指了指岸边的辎重车队，
“俺们刚空出两千只羊的车厢，装这些箱子绰绰有余。”
众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搬货，木箱碰撞的声响里，不知是谁提起了乾德皇帝的话：
“还记得圣皇说的不？
‘巧了，西洋人要的货物，朕也需要，交易价格比西洋人高，卖给谁还不清楚吗？’”
海风从舱口灌进来，吹起了众人的衣角，也吹散了连日来的沉闷。
这趟看似凶险的搜检，倒意外成了一场丰收。
海风卷着焦糊味掠过码头，赵武将最后一支火把扔上货船，火焰瞬间舔舐着浸透桐油的帆布，噼啪声里夹杂着木箱爆裂的脆响。
“这些西洋人的算盘，从来就没离开过‘抢’字。”
他望着熊熊火光，声音里带着冷意，
“什么交易？
不过是三板斧的把戏——
先打疼了当地土着，再圈地殖民，最后把人捆起来当奴隶使唤。”
林有德在一旁点头附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鞘：
“奴役之后还有更阴的招。
传教士跟着船队上岸，先给土民洗脑；
再挑几个听话的酋长当傀儡，给些好处让他们自相残杀；
最后变着法儿压榨土民，银子和物产全进了洋人的腰包。”
“南洋的土着偏偏就吃这套。”
轩辕德忠啐了一口，灰袍在风里猎猎作响，
“那些酋长们得了洋人的好处，吃饱喝足就帮着外人欺压自己人，还借着洋人势力抢地盘，转过头来倒感谢上帝保佑，真是荒唐。”
火光映亮了众人脸上的凝重。高宇顺望着远处的海面，缓缓开口：
“吕宋岛的土王打的就是这主意。
宋朝殖民者的后裔在那儿繁衍生息了几百年，手里已经没多少武力，土王便引着西班牙人去打，借刀杀人驱逐那些后裔。”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
“旧港宣慰司败得那么快，也是当地土王引了荷兰人当枪使。
荷兰人巴不得有人替他们开路，自然乐意插手。”
“连安南这地界的分裂，都有这些洋人的影子。”
刘二逄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
“后黎王朝分崩离析，北越是郑氏，南越是阮氏，背后不就是荷兰人和高卢人在撑腰？
各帮一派，坐看他们内斗，自己好渔翁得利。”
货船的火焰渐渐弱下去，只剩下焦黑的船架在海面上冒着青烟。
赵武转身看向顺化城，竹屋在暮色里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
“这城也留不得。谁知道哪间屋里藏着活僵的碎片，万一再滋生出来，又是麻烦。”
众人没再多言，几个骑士已经提着油桶走向城里。
很快，竹屋的噼啪燃烧声从街心传来，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潮湿的海风里，血腥味被焦糊味取代，这座曾见证过贸易与杀戮的海港小城，最终在火焰中归于沉寂。
高宇顺望着燃烧的城池，挥了挥手：
“走吧，往南去。
这些烂账暂且不管，先把活僵清干净再说。”
队伍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南，车轮碾过红土路面的吱呀声里，不时能看到被密林半掩的村庄轮廓。
骑士们进去快速探查，遇到散落残肢的空村便不再停留，只留下一把火在身后燃起——
潮湿的竹屋燃烧时会冒出浓黑的烟柱，像给后续队伍留下的路标。
“这些城池看着还没咱们老家的镇子大。”
赵武勒着马缰打量着路边一座破败的城郭，城墙矮得能看见里面歪斜的竹楼，
“本就不指望能搜出什么值钱东西，烧干净了反倒省心，反正安南人也回不来了。”
高宇顺望着远处连绵的稻田，若有所思：
“大明以后会不会管这片地界，还得看圣皇的第二个‘五年计划’。
眼下咱们先顾好眼前的路。”
直到进入占城地界，队伍才遇到真正的“意外”。
布道队的教徒们在前方探路时，突然驱车折返，灰袍下的身影难掩激动：
“大人！前面有粮仓！好大的粮仓！”
众人跟着赶到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三座竹桩垒成的大型粮仓矗立在平原上，仓顶的竹席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周围还散落着数十座竹制粮仓，像老母鸡护着鸡雏似的围在四周。
林有德窜出战车，走到最近的一座竹仓前，伸手推开虚掩的仓门，一股干燥的米香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金灿灿的稻谷，饱满的谷粒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是占城稻！”
他捻起几粒稻谷细看，
“颗粒这么饱满，至少能存三年。”
骑士们分头清点，很快报来数目：
“大人，三座大粮仓满仓，小粮仓也都堆到顶了，保守估计有三十万石！”
轩辕德忠摸着下巴绕着粮仓打转：
“阮氏明明占着广南那么富的地方，却把占婆捏得这么紧，原来在这儿种粮食呢。”
高宇顺点头附和：
“看这规模，不仅够军队吃用，肯定还在跟洋人交易。
好在活僵不吃粮食，这些粮仓才没遭祸。”
众人在粮仓周围探查了一圈，果然没见到半个人影，连巡逻的士兵痕迹都没有。
“离升龙城太远，估计早就撤防了。”
赵武踢开路边的半截竹矛，
“农人们怕是也逃难去了，倒便宜了俺们。”
米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在风里飘散，望着这一座座堆满粮食的仓廪，原本愁眉苦脸的众人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这趟南行，总算捞到了比银元宝更实在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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