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山的夜，雾比往常更浓。
于学忠披着黑色大氅，沿着青石板台阶缓步而上。李振唐跟在三步之后，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山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参座，龙五爷的人说在观景亭等咱们。\"李振唐压低声音，\"但刚收到消息，军统的人也在往这边调派人手。\"
于学忠脚步未停：\"钱耀祖？\"
\"不止，戴笠的贴身护卫队长也来了重庆。\"
半山腰的观景亭隐在雾中，八角飞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亭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背对他们，望着山下灯火阑珊的渝中半岛。
\"于将军，久违了。\"那人转身，脸上横贯一道刀疤——正是重庆袍哥\"仁字旗\"掌旗大爷龙五爷。
龙五爷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我侄子从军统电讯处抄出来的，花了大价钱。\"
纸条上列着七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标注着日期和地点。于学忠的目光停在最后一个条目：
于学忠——5月18日——军事参议院会议室
\"樱花计划的目标名单，\"龙五爷啐了一口，\"狗日的小鬼子，玩阴的。\"
李振唐倒吸一口凉气：\"五天后？就在参座每天开会的会议室？\"
山下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龙五爷迅速吹灭灯笼：\"军统的人上来了。\"
黑暗中，于学忠将名单凑近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樱花香——这是日本特高课专用墨水的标志性气味。
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雾气。
钱耀祖带着六个特务围住观景亭，皮笑肉不笑地拱手：\"于长官，这么晚来赏景？\"
于学忠稳坐石凳：\"钱特派员好雅兴，带着这么多人夜游。\"
\"有人举报共党分子在此接头，\"钱耀祖目光扫过龙五爷，\"这位是？\"
龙五爷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做山货生意的，陪于长官看地形，打算建个茶厂。\"
钱耀祖突然伸手去抓石桌上的茶杯。李振唐闪电般按住他手腕：\"钱长官，茶凉了。\"
电光火石间，于学忠已将名单藏入袖中。
下山的小径上，于学忠突然拉住李振唐闪进岔路。
三秒后，原先走的位置响起消音手枪的闷响，子弹打在石阶上溅起火星。
\"东南方三十步，柏树后。\"于学忠低声道。
李振唐抬手两枪，树丛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两人靠近查看——是个穿夜行衣的陌生男子，胸前别着枚樱花形状的铜章。
\"日本杀手，\"李振唐翻出尸体衣袋里的照片，赫然是于学忠近日行程表，\"他们早就盯上您了。\"
远处传来嘈杂人声，钱耀祖带着人正向枪响处赶来。
凌晨两点，于学忠寓所的地下密室。
情报参谋赵明用放大镜仔细检查樱花名单：\"纸张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专用，水印做不了假。\"
\"五天后的会议，\"李振唐脸色铁青，\"何应钦亲自主持，所有战区长官都要参加——简直是给日本人准备的一锅端。\"
于学忠用红笔在日历上画了个圈：\"查三个事：一，当天会议室值班人员名单；二，最近进入重庆的可疑日侨；三……\"
他突然停住，望向窗外——一只信鸽正落在窗台，腿上绑着细竹管。
竹管里的纸条只有四个字：
\"小心茶具\"
次日中午，\"一品香\"茶楼。
于学忠独自坐在二楼雅间，把玩着青瓷茶杯。杯底釉彩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绿色。
楼梯传来脚步声，戴笠的护卫队长程一山推门而入：\"于将军，久等了。\"
\"程队长亲自来，想必有要事。\"于学忠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推向对方。
程一山没接茶，反而从公文包取出份档案：\"戴局长让我转交，关于您旧部王以哲将军之死的真相材料。\"
档案袋刚放到桌上，于学忠突然暴起，一把掀翻茶桌！
滚烫的茶水泼在程一山手上，皮肤立刻泛起紫黑色水泡。
\"氰化物，\"于学忠冷笑，\"程队长这是要替谁灭口？\"
程一山脸色剧变，转身就逃，却被埋伏在外的李振唐一枪击中膝盖。
傍晚的枇杷山重现晴空。
于学忠站在晨间遇袭的位置，望着山下熙攘的街市。李振唐匆匆赶来：\"查清了，程一山的妹妹被日军俘虏，他是被胁迫的。\"
\"会议室呢？\"
\"发现三处炸弹，伪装成暖水瓶，已经拆除。\"李振唐递上电报，\"还有个消息……张学良将军被秘密转移到了贵州息烽。\"
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于学忠摸出那张樱花名单，缓缓撕碎，纸屑随风散入山谷。
\"通知龙五爷，\"他转身下山，\"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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