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日光已然带上了几分初夏的暄暖，透过层层叠叠的翠绿枝叶，在蜿蜒的山路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和不知名野花的混合香气，湿润而清新，吸一口进肺里，仿佛能涤净所有尘世间的烦扰。
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古道，远离城镇喧嚣，只闻鸟鸣啾啾，溪水潺潺。
魏无羡走在前面，手里随意地甩着一根刚折下的柳条，步伐轻快得几乎要蹦跳起来。
他换下了一身繁复的玄黑劲装，只穿了件便于行动的暗红色束袖布衣，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红色发带高高束起，随着他的动作在脑后一晃一晃，像条活泼的马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倒退着走，面向蓝忘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蓝湛蓝湛！你闻到了吗？这味道，比你们云深不知处的檀香好闻多了吧？自由的味道！”
蓝忘机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步伐沉稳，一如他这个人。
他也未着姑苏蓝氏标志性的卷云纹白衣，而是一身素雅的月白云纹常服，少了些平日的端严，多了几分闲适。
阳光落在他如玉的侧脸上，将他纤长的睫毛染成淡金色。
他听着魏无羡雀跃的声音，看着他在光影间灵动的身影，目光柔和，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嗯。”
“就知道你会说‘嗯’。”
魏无羡佯装不满地撇撇嘴，随即又笑开，几步跳回蓝忘机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了过去，“不过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聂怀桑那小子总算靠谱了一回，给的这地图不错，说这山里有个废弃的猎人小屋，清净得很，正好让我们落脚。”
蓝忘机被他挽着，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重量让他心头微动，他并未推开，反而稍稍调整了姿势，让魏无羡靠得更舒服些。
“小心脚下。”他低声提醒，目光扫过路面偶尔凸起的石块。
“有含光君在，我怕什么？”魏无羡笑嘻嘻地，非但没小心，反而得寸进尺地把头也歪在了蓝忘机肩上，“就算摔了，也有你给我垫背嘛。”
“胡闹。”蓝忘机语气里听不出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丝纵容。
他肩上的伤虽已愈合得七七八八，但被魏无羡这么一压，还是有些细微的酸胀感，可他并未言明，只是由着他闹。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沿着山路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清澈见底的山涧小溪横在面前，溪水撞击着卵石，发出悦耳的泠泠声响。
溪流对面，地势稍高之处，果然有一座以原木和石块搭建的小屋，屋顶覆着厚厚的茅草，看起来有些年头，但结构似乎还算完好。
小屋周围是片不大的空地，长满了柔软的绿草，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再往外，便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和乔木，将这片小天地温柔地环抱起来。
“就是这儿了！”魏无羡眼睛一亮，松开蓝忘机，像只发现了新大陆的兔子，三两下就跳过溪水中凸起的石块，冲到了小屋前。
他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一股混合着木头、干草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一张铺着干草垫子的木床，一张粗糙的木桌，两把椅子，一个石头垒砌的简易灶台，角落里堆着些蒙尘的、看似是前任主人遗落的杂物。
窗户不大，但足够采光，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魏无羡环视一圈，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虽然破了点，收拾收拾肯定很舒服。比住客栈自在多了！”
他转身，朝还站在溪对岸的蓝忘机用力挥手，“蓝湛！快过来！看看我们的‘新家’！”
“新家”这个词让蓝忘机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看着魏无羡站在那简陋木屋前，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仿佛眼前不是荒山野岭的废弃小屋，而是什么琼楼玉宇。
他提步，优雅而稳当地掠过溪面，白衣在风中微拂，宛如仙人临世。
走进屋内，蓝忘机细致地打量了一番。
他自幼生长在规整雅洁的云深不知处，对居住环境的要求可谓苛刻，但这地方的简陋并未让他蹙眉，反而因为身边人的欢喜，而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需得清扫。”他陈述道，语气平静。
“那当然！”
魏无羡摩拳擦掌，干劲十足，“我负责扫地擦灰，蓝湛你去溪边打点水来怎么样？咱们得先把这床铺和桌子弄干净。”
他说着，已经动手将角落里一张破旧的、但看起来还能用的草席拖了出来，用力拍打着上面的灰尘，顿时屋内尘土飞扬。
蓝忘机看着他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却依旧兴致勃勃的样子，眼底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好。”他应道，拿起屋里那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木桶，转身去了溪边。
魏无羡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打扫。
他将床上的旧干草垫子抱出去用力拍打，又找了几片巨大的芭蕉叶，就着蓝忘机打回来的清水，将木床、桌椅和灶台都擦洗得干干净净。
蓝忘机则默默地将水桶放在灶边，然后从随身的储物袋里取出干净的床单、被褥——这些都是离开不净世前细心准备的——动作流畅地铺好了床铺。
他甚至还将窗户支开，让山间清新的空气彻底流通进来，驱散屋内的陈腐气息。
两人默契配合，不过半个时辰，这小屋便焕然一新。
虽然依旧简陋，但却充满了洁净温馨的生活气息。
干净的床单铺得平整无比，一丝褶皱也无，果然是蓝忘机的风格。
桌椅上残留的水痕在阳光下闪着光，灶台也被擦得露出了石头的本色。
魏无羡累得一屁股坐在刚铺好的床沿上，用手扇着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算弄好了！比打一架还累人。”他嘴上抱怨着，脸上却全是心满意足的笑。
蓝忘机走到他面前，递过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
“擦擦。”他的目光落在魏无羡沾了些灰尘的鼻尖上，指尖微动，似乎想替他拂去，终究还是克制住了。
魏无羡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笑嘻嘻道：“蓝湛，你的手帕都是你身上那种冷冽的檀香味，真好闻。”
蓝忘机耳根微热，别开视线，转身去整理桌上寥寥无几的物件。
“休憩片刻，我去准备晚膳。”
“晚膳？”魏无羡一下子来了精神，跳起来，“我们有什么吃的？我来帮你！打猎还是钓鱼？这山里肯定有野味，溪里我看也有鱼！”
看着魏无羡跃跃欲试的样子，蓝忘机摇了摇头：“你方才劳累，歇着。我带了些米粮和易于储存的食材。”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晶莹的白米，还有一些熏肉、干菇和笋干。
魏无羡顿时像被戳破了的气球，蔫了几分：“啊？就吃这些啊？多没意思。”
他眼珠一转，又凑到蓝忘机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蓝湛~二哥哥~你看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找点新鲜吃的嘛？我保证，很快就好！打只山鸡，或者钓条鱼，烤着吃，多香啊！”
他眨巴着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蓝忘机，语气软得能滴出水来。
蓝忘机最是受不了他这般模样，尤其那声“二哥哥”，叫得他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魏无羡亮晶晶的眸子，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不可走远。半个时辰内回来。”
“遵命！含光君大人！”魏无羡立刻眉开眼笑，如同得了特赦令，转身就往外冲，跑到门口又折回来，飞快地在蓝忘机脸颊上亲了一下，“等着吃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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