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素真人离去带来的那点波澜，很快便被山谷固有的宁静吞没。
只是那份宁静之下，悄然滋生的变化却无法忽视。
魏无羡拉着蓝忘机几步便跨到了那方新辟的药圃旁，蹲下身，瞪大了眼睛仔细瞧。
方才只是神识感应，此刻亲眼所见，那景象更显奇异——不过片刻功夫，那些被他胡乱埋下的、原本需要精心呵护旬月方能破土的灵植种子，竟已纷纷顶开了深褐色的泥土，探出了一片片嫩绿欲滴、形态各异的幼芽。
尤其那株淡金色的幼苗，此刻已舒展了两片指甲盖大小的叶子，叶脉中隐隐有微光流转，竟像是在主动吸纳周遭空气中稀薄的金灵之气。
“这也……太快了些。”魏无羡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那金色幼苗的叶片，触手微凉，却能感受到内里活跃蓬勃的生机，仿佛指尖触碰的不是植物，而是一个刚刚苏醒、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小精怪。
“蓝湛，你感觉到了吗？它们好像在‘呼吸’。”他抬起头，看向身侧同样凝神观察的蓝忘机，眼中满是惊奇与探究。
蓝忘机微微颔首，他感知得更深。
不仅这些灵植在异常迅速地生长，它们扎根的这片土壤，乃至萦绕在药圃周围的灵气，都变得格外活跃，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强大的生机本源。
“土壤灵气，浓度在提升。”他沉声道，目光扫过那些幼芽，最终落回魏无羡身上，“与你我之力，或那混沌之气有关。”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他们融合的力量本就蕴含着一丝混沌本源，而混沌化生万物，催发草木生长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效果，未免太过立竿见影。
魏无羡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兴奋地搓了搓手：“这么说，咱们这身新本事，除了打架厉害，还能用来种地？”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眉眼间满是跃跃欲试，“要是能控制这效果，那以后咱们岂不是想吃什么灵果灵药，随手一种就能长出来？再也不用辛辛苦苦满世界去找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满院子奇花异草、灵株仙藤的景象，到时候泡酒、炼丹、甚至只是看着心情都会变好。
蓝忘机看着他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光芒比星辰更耀眼，总能轻易驱散他心中因未知而产生的任何一丝阴霾。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纵容：“可尝试控制。但需谨慎，过犹不及。”
力量虽好，若失控，这般催生恐损草木本源，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知道，含光君最是稳妥。”魏无羡笑嘻嘻地应着，心思却已经活络开来。
他重新蹲下，收敛了脸上玩笑的神色，尝试着将体内那暗金色的融合力量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如同发丝，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株淡金色的幼苗。
他没有强行灌注，而是模仿着之前感应到的、那幼苗自身吸纳灵气的频率，将力量柔和地包裹过去，如同给予一个轻柔的拥抱。
起初，那幼苗似乎瑟缩了一下，叶片微微蜷起。
但很快，它仿佛辨认出了这力量中同源而出、却又更为磅礴精纯的气息，重新舒展开来，甚至主动贴近那缕力量，叶脉中的流光明显加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长大了一圈，第三片嫩叶也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尖角。
“有用！”魏无羡低呼一声，脸上绽开一个混合着成就感和孩童般纯然喜悦的笑容，他回头看向蓝忘机，邀功似的，“蓝湛你看！它喜欢！”
蓝忘机一直静静守在他身后，目光从未离开过他。
此刻见他成功，那笑容纯粹得晃眼，心中也跟着一软。
他走上前，并未去看那长势喜人的幼苗，而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魏无羡额角因专注而渗出的一点细汗。
“嗯，你做得很好。”他的夸奖总是这样直接而郑重，落在魏无羡耳中，比喝了天子笑还要醉人。
魏无羡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得更近，就着蹲着的姿势，把脸埋在他腰腹间的衣料上蹭了蹭，嗅着那清冷的檀香味，闷声笑道：“二哥哥，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嗯，夫唱夫随？你布阵护家，我种田养你？”
这比喻实在不算恰当，甚至有些胡闹，但蓝忘机却并未反驳，只是任由他靠着，手掌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是你我共同经营。”
他纠正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家是两个人的，每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透着彼此的心血与气息。
温存了片刻，魏无羡又按捺不住，开始尝试对其他几株灵植进行“催生”。
他发现，不同属性的灵植，对他力量的接纳程度和反应速度各不相同。
那株偏向水木属性的宁神草，对他的力量反应最为温和，生长匀速而稳定；
而另一株火属性的赤炎椒，则显得颇为“暴躁”，力量稍一靠近，其幼苗便猛地窜高一截，叶片边缘甚至泛起一丝灼热的红芒，吓得魏无羡赶紧收敛力量，生怕它下一秒就自燃起来。
“看来这活儿也不简单，”魏无羡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咋舌道，“还得对症下药，区别对待。比跟人打架费心思多了。”
话是这么说，他眼底的兴趣却更浓了，这种探索未知、掌控细微的感觉，正对他的胃口。
蓝忘机在一旁默默看着，时而在他遇到阻滞时，以自身精纯的灵力稍作引导调和。
两人力量同源，交融起来毫无滞涩，一个大胆尝试，一个稳妥护持，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知不觉，夕阳西沉，天边铺满了绚丽的晚霞，将整个山谷和依偎在药圃边的两人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
当最后一丝天光隐没，星子开始在天幕上闪烁时，那片小小的药圃已然大变样。
原本光秃的泥土上，已是绿意盎然，十几株灵植幼苗茁壮成长，形态各异，灵气氤氲，尤其是那株淡金色的幼苗，已长到了半尺来高，三片叶子完全舒展，脉络清晰，金光流转，在渐暗的暮色中宛如一盏柔和的小灯。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多种灵植清气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魏无羡长长舒了口气，拉着蓝忘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看着眼前这片初具规模的灵圃，成就感油然而生。
“忙活一下午，总算有点样子了。”他满足地叹了口气，侧头看向蓝忘机，星辉落在他清澈的眼底，亮晶晶的，“蓝湛，我饿了。”
语气自然无比，带着全然的依赖。
蓝忘机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软成一片。“想吃什么？”
他问，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嗯……想吃你烤的鱼，再加点下午摘的那些鲜嫩的菌子！”魏无羡立刻点菜，毫不客气，“最好再烫一壶酒！”
虽说谷中存粮不多，但山涧里有肥美的游鱼，林间也有新生的菌菇，足以应付日常。
“好。”蓝忘机应下，牵起他的手，朝溪边走去。
夜色温柔，星河低垂，溪水潺潺流淌的声音伴着偶尔几声虫鸣，更显山谷幽静。
两人在溪边生了堆篝火，蓝忘机手法娴熟地处理鲜鱼，穿上树枝架在火上烤制，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轻响，诱人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魏无羡则抱着一小坛之前从山下小镇换来的、不算顶好却足够醇厚的米酒，一边小口啜饮，一边看着蓝忘机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清俊认真的侧脸。
跳跃的火光为他素来清冷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暖色，长睫低垂，专注地看着火上的烤鱼，偶尔转动树枝，动作优雅得不像是在做庖厨之事，倒像是在抚琴弄弦。魏无羡看着看着，便有些痴了，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巨大而安稳的幸福填满，恨不得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蓝湛，”他忽然开口，声音因喝了酒而带着一丝微哑，“我觉得现在真好。”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蓝忘机抬眸看他，火光在那双浅色的眸子里跃动，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嗯。”
他明白魏无羡的意思。
历经纷扰，生死徘徊，最终能拥有这样一方天地，彼此相伴，平静度日，确是再好不过。
“等把这些灵植都养大了，咱们这桃源就更像样了。”魏无羡继续憧憬着，仰头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到时候，咱们就在那边，”
他伸手指向一片靠近山壁的空地，“搭个凉亭，夏天赏雨，冬天看雪。你弹琴，我就在旁边给你捣乱……”
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蓝忘机将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鱼递到他面前，又将他爱吃的菌菇仔细铺在干净的叶片上，声音低沉而坚定：“都好。”
只要你在，哪里都是桃源。
魏无羡接过烤鱼，吹了吹气，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却满足地眯起了眼：“好吃！二哥哥手艺天下第一！”
他掰下一大块没刺的鱼肉，自然地递到蓝忘机嘴边，“你也吃。”
蓝忘机看着他被烫得微红的唇瓣和亮晶晶的眼神，低头就着他的手，将那块鱼肉吃了下去。
简单的食物，因着分享的人不同，也变得格外美味。
两人就着星光篝火，分食着烤鱼菌菇，喝着温热的酒，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更多的是静谧的陪伴。
夜风拂过，带来灵圃那边愈加浓郁的清新灵气，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构成了一幅无比温馨的画卷。
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那株长势最快的淡金色幼苗，在无人注意的夜色里，叶片上的流光似乎比之前更盛了几分，它细弱的根须在灵力异常活跃的土壤中悄然向下延伸，仿佛在探寻着什么。
更深的地底，一丝极微弱、却与混沌之气同源、更为古老沉凝的波动，似乎被这充满生机的灵植根系惊扰，极其缓慢地，苏醒了一丝。
山谷依旧宁静，星河高悬，篝火噼啪。
但魏无羡在仰头喝酒的间隙，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那株在夜色中微微发光的金色灵植，心中莫名地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异样感掠过心头，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
他晃了晃酒坛，只当是自己酒意上涌，并未深想，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身边道侣和眼前的美食上。
夜还很长，他们的桃源之梦，也才刚刚开始。
只是这梦的深处，似乎埋藏着连他们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秘密，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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