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从顶楼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吹拂着‘林续’额前细碎的刘海。
他就站在窗边，身体几乎贴在玻璃上，那双颜色偏浅、玻璃珠般的眼睛，倒映着楼下小区入口处那场短暂而暴烈的混乱。
他看到那个脸上爬满黑筋的疯子被树下窜出的身影利落地击倒。黎蔟瘫软在地，后背洇开一片迅速扩大的、刺目的暗红。
几个穿着普通便装、动作迅捷利落的人出现，无声清理现场——一人扛起昏迷的疯子，两人抬起毫无知觉的黎蔟，迅速塞进一辆停在阴影里的普通黑色轿车。
车子发动滑入夜色，只留下地上一小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续’的脸上晦暗不明，直到那辆黑色轿车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慢地退后一步，拉上了窗帘。房间被浓重的黑暗吞没。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和药味。黎蔟的意识如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挣扎着向上浮。
“……伤口很深，边缘不整齐，像是被什么带锯齿的粗糙金属片强行划开的……图……没见过这种……线用的是可吸收的……注意观察感染……体温……”
一个冷静的、带着职业化腔调的女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黎蔟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眼缝。刺眼的白光让他立刻又闭上，缓了几秒才再次睁开。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白色的墙壁。他趴在病床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枕头。后背处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剧痛。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侧脸线条利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淡漠。她正对着旁边一个护士低声交代着什么，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夹。
黎蔟一下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那个疯子！他下意识地想动，想翻身，想看看自己的后背！
“别动！”
清冷的声音下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女医生转过身，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黎蔟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她的胸前别着工作牌：梁宛。
“你的伤口很深，刚缝上不久。不想缝线崩开，或者伤口感染烂掉，就老老实实趴着。”
黎蔟被她冰冷的语气慑住，动作僵住，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
“我……那个疯子……”
梁宛推了推眼镜，打断他。
“你是惹到了什么人，还是纯粹倒霉碰上了神经病，我不关心。”
她低头在病历上快速写着什么，“我的职责是处理伤口，缝合，控制感染。至于别的，那是警察的事。趴好，别乱动。”
黎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股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后背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那场噩梦般的遭遇。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黎蔟？”一个带着虚弱感和担忧的声音响起。
黎蔟艰难地侧过一点头。门口站着的是脸色苍白的‘林续’。他背着书包，一只手还按着腹部，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关切和不安。
“林续？你怎么来了？”黎蔟有些意外，声音沙哑。
‘林续’走进病房，脚步有些虚浮。他看了一眼病床边气质冷冽的梁宛，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目光就落在黎蔟惨白的脸上和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后背位置。
“我听苏万说……你请假出事了。”‘林续’的声音自责，“就在你家楼下？都怪我……昨天要是不请假，跟你一起回来……”他走到床边，看着黎蔟痛苦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
“到底怎么回事？是你爸爸？”
黎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愤怒，声音有些激动。
“妈的！别提了！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神经病！跟鬼似的从车后面扑出来！力气大得吓人！嘴里还胡言乱语说什么盒子……然后就……”
他想起那冰冷的锐器刺入皮肉的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在我背上乱划……疼死老子了！”
‘林续’的眼神沉凝了一下，弯下腰，凑近了些，声音放轻，安抚着说。
“别动，别激动，小心扯到伤口。我……能看看吗？”
他的目光落在黎蔟后腰那缝好的伤口上。
黎蔟此刻对这位“病弱”但关键时刻赶来看他的邻居同学充满了信任和依赖，闷闷地“嗯”了一声。
‘林续’小心翼翼地靠近病床中间的位置。这个角度，居高临下，能清晰地看到黎蔟后腰被纱布覆盖的伤口轮廓。
微微俯身，目光聚焦在那被缝线勾勒出的、隐藏在层层敷料之下的……奇异图案轮廓上。
虽然被专业的缝合掩盖了血腥，但那图案的雏形，‘林续’予恩——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属于汪家“黑毛蛇”计划的某种……接收还有古潼京定位的初始路线信息！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病房门上的观察窗。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虽然戴着鸭舌帽压低了帽檐，但那身形和走路的姿态——是王盟！吴携手下那个忠诚却有些迟钝的心腹！
一丝玩味的笑意，出现在了‘林续’予恩的嘴角。这笑意，与他此刻苍白羸弱、满是担忧的“林续”外表形成了诡异、令人心头发寒的对比。
这抹笑容刚刚浮现，病房门外就传来了由远及近、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是护士来换药了。
予恩脸上的阴冷和嘲弄快速消失，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捂住嘴，身体因咳嗽而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由苍白转为病态的潮红。
“咳咳……咳……”他咳得弯下了腰，眼角逼出了生理性的泪花，声音断断续续，“黎蔟……你……你好好休息……我……咳……我先回去了……你这样……我看着难受……”
他喘息着，看向黎蔟的眼神充满了真挚的担忧和力不从心的愧疚。
黎蔟被他这剧烈的咳嗽吓了一跳，顾不上自己后背的疼痛，紧张地抬起头。
“林续！你……你快别管我了！你自己身体还不好呢！快，快去找医生看看！别硬撑！”他焦急地催促，“我没事！趴着就行！你赶紧去！”
‘林续’予恩一边咳得撕心裂肺，一边艰难地点着头，声音虚弱。
“好……好……我……我去挂号看看……改天……改天我和苏万……再来看你……”
他撑着病床边的护栏，一步三咳，背影单薄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走廊里，‘林续’予恩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回荡，吸引着路过的护士投来同情的目光。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低着头，剧烈喘息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然而，在那低垂的、被细碎刘海遮住的眼帘下，那双颜色偏浅的瞳孔里，翻涌的却只有冰冷的算计。黎蔟背上的图腾出现……汪家和九门，都在他眼皮底下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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