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乳白色的光膜,如同神只叹息后凝结的泪滴,静静悬浮在青铜巨门那道狰狞的缝隙之前,将门后翻涌的、色彩癫狂的混沌与绝望死死隔绝。光华流转,带着一种抚平创伤的温和力量,驱散了萦绕在众人心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噪音和战栗。
死寂。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压迫,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精疲力尽的空白。
黑瞎子趴在地上,背上被锈迹藤蔓勒出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他破烂的冲锋衣,在黑暗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粘稠。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身下那个微弱起伏的身体上。他小心翼翼地、用没有受伤的侧臂支撑起一点空间,低头看向怀里的予恩。
予恩脸上的非人扭曲和幽蓝光芒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透支生命后的极致苍白和脆弱。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上,呼吸微弱却平稳,像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没有梦魇的睡眠。黑瞎子伸出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指,轻轻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那确实存在的温热气流,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猛地一松,巨大的虚脱感如同山崩般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但他强撑着,用额头抵着予恩微凉的额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混杂着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哽咽。
“……没事了……小子……没事了……”他反复念叨着,不知道是在安慰予恩,还是在安抚自己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张祁灵拄着黑金古刀,缓缓站起身。他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内腑受创,身上布满了被规则风暴切割出的细密伤口,鲜血将黑衣染成了更深的颜色。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如同雪山上历经风霜而不倒的青松。他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那道乳白光膜后的青铜门,确认暂时没有异动,然后目光扫过全场。
王庞子和解雨臣互相搀扶着,挣扎着从墙角爬起来,两人都是浑身浴血,解雨臣手臂上的腐蚀伤更是触目惊心,但他咬着牙,用撕下的布条进行着简单的包扎。王庞子胖脸上又是血又是泪,看到黑瞎子那边似乎没事,咧了咧嘴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吴二白和吴三行也勉强坐起,吴二白看着手中彻底碎裂的玉尺,脸上闪过一丝痛惜,但更多的是庆幸。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吴携,发现他只是昏迷,气息尚存,这才松了口气。吴三行沉默地检查着吴携的情况,眼神复杂。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倒在远处、几乎变成一具干尸的身影——汪牧。
他心脏处插着那柄青铜短刀,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色,只有胸口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那柄造成这一切的短刀,此刻也黯淡无光,如同凡铁。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
是黑瞎子。他咳出了几口淤血,感觉胸腔的窒闷感稍减,他挣扎着,想要抱起予恩,离开这离青铜门最近的是非之地。
“别动他。”张祁灵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光膜的力量……在滋养他。”
黑瞎子动作一顿,这才注意到,那乳白色的光膜散发出的柔和光华,似乎有意识般,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予恩的身体,尤其是他眉心的位置,那黯淡的印记在光华的浸润下,仿佛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机。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相信张祁灵,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予恩靠在自己怀里更舒服些,自己也靠着身后冰冷的(不知是岩石还是别的什么)支撑物坐下,大口喘息着,处理自己背上恐怖的伤口。
王庞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从自己破烂的背包里翻出最后一点止血粉和干净的(相对而言)布条,默不作声地递给黑瞎子。黑瞎子看了他一眼,接过,低声道:“谢了,胖子。”
“黑爷……客气啥……”王庞子声音沙哑,看着黑瞎子背上那可怕的伤口,眼圈又红了,“予恩小哥他……”
“死不了。”黑瞎子打断他,语气笃定,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熟练地将止血粉洒在伤口上,剧烈的刺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但他哼都没哼一声,用布条开始艰难地包扎。
解雨臣也走了过来,他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汪牧他……”他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欲言又止。汪牧最后的举动,逆转了绝境,但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他到底是什么目的?那声“归藏”又意味着什么?
吴二白在吴三行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汪牧,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疑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汪牧的状况,眉头紧紧锁起。
“生机近乎断绝……魂魄也……”吴二白摇了摇头,声音沉重,“他用了某种……献祭自身的禁忌古法,强行引动了……接近于‘本源’层次的力量……代价……就是一切。”
所有人都沉默了。无论汪牧之前是敌是友,他最后的牺牲,实实在在地救了所有人。
“能……救吗?”黑瞎子包扎的动作停了一下,哑声问道。他虽然对汪牧始终抱有警惕,但这份救命之恩,他记下了。
吴二白苦涩地摇头:“难。除非……有传说中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神药,或者……他自己有什么后手……”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柄插在汪牧心口的青铜短刀上。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吴携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神茫然地看着周围,看到了三叔二叔,看到了伤痕累累的众人,最后看到了远处那扇被乳白光膜封住的青铜巨门,记忆回笼,恐惧再次攫住了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二叔……三叔……我们……还活着?”他声音带着哭腔。
“嗯,活着。”吴三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
时间在沉默和疗伤中一点点流逝。乳白色的光膜依旧稳定,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予恩的呼吸似乎比之前更有力了一些,但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黑瞎子简单处理完背上的伤,虽然依旧剧痛,但至少血止住了。他靠着支撑物,怀里抱着予恩,目光却死死盯着那道乳白光膜,以及光膜后那扇仿佛连接着地狱的青铜巨门。
“这玩意儿……能撑多久?”他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人能回答。
张祁灵走到光膜前,伸出手,似乎想感受一下那能量的强度,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他又收了回来。他感觉到,这光膜的力量虽然温和,但其本质层次极高,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
“汪牧临死前……想说什么?”解雨臣看向吴二白,他总觉得吴二白知道些什么。
吴二白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归藏’……是传说中,远在《连山》、《周易》之前的古老易法,据说能直指万物本源,定鼎乾坤。汪家……竟然还传承着这种东西……而且,需要以如此惨烈的代价才能发动……”
他看向那柄青铜短刀:“那柄刀,恐怕也不是凡物,是发动‘归藏’的钥匙,或者说……祭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王庞子忍不住问道,“就为了救我们?救予恩小哥?他跟予恩小哥到底啥关系?”
这也是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巨大疑问。
就在这时,被黑瞎子抱在怀里的予恩,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黑瞎子浑身一僵,立刻低头:“小恩子?”
予恩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曾经被疯狂、痛苦和冰冷规则充斥的眼睛,此刻虽然依旧疲惫不堪,布满血丝,却恢复了一丝属于“他”的、带着茫然和痛苦的清明。
他的目光先是涣散地落在黑瞎子写满紧张和希冀的脸上,然后缓缓移动,看到了周围的张祁灵、解雨臣、王庞子……看到了吴家叔侄……最后,他的视线,越过了众人,落在了远处倒在地上的、那具干枯的身影上。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瞬间割裂了他刚刚恢复清明的意识!祭坛的冰冷,规则的撕扯,青铜门的恐怖,源头触须的绝望,还有……最后那爆发开的、温暖的乳白色光华,以及汪牧那决绝刺向自己心脏的一幕……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一种比肉体疼痛更加深刻的、源自灵魂的剧痛和愧疚,狠狠攫住了他!
“……汪……牧……”他嘶哑地、破碎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瞬间涌满了水光,混合着血污,滚落下来。
他想挣扎着起身,想去看看那个倒下的人,但他太虚弱了,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黑瞎子紧紧抱住他,不让他乱动,声音低沉而压抑:“别动……你他妈刚捡回条命……”
予恩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汪牧的方向,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充满无尽痛苦和自责的声音: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因为我……又一个……”
他的声音哽咽,后面的话语模糊在泪水与喘息中,但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自我厌弃,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心头沉重。
黑瞎子用力抱紧他,下颌绷得死紧,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沉重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张祁灵默默走到予恩身边,蹲下身,将一瓶清水递到他的唇边。
予恩机械地抿了一口,清水混着血和泪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凉。他闭上眼,将翻江倒海的情绪强行压下,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被泪水洗涤过的、冰冷的、带着死寂般决然的平静。
他看向那道乳白色的光膜,又看向黑瞎子,看向张祁灵,看向每一个人。
“……时间……不多了……”他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光膜……撑不了太久……门后的东西……不会放弃……”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必须……在光膜消失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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