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足印·冷宫烬（下）
“鬼……跑……跑出去了……”
老妪那破碎的、如同从坟墓深处挤出的气音，混着漏风的嘶嘶声，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门口两个打更人早已被恐惧冻结的神经！
“呃——！”老更夫喉咙里爆发出被强行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炸裂般的短促抽气！佝偻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擂中！手里那盏疯狂摇晃的气死风灯“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冰冷的门槛石上！昏黄的灯火瞬间熄灭！灯罩碎裂！残存的灯油泼溅在污秽的地面，腾起一小股刺鼻的青烟！
“鬼！有鬼啊——！！！”稍年轻的那个打更人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挣脱出来，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完全变调的尖嚎！那声音如同被踩住脖子的野猫，带着一种濒死的、穿透骨髓的恐惧！他根本顾不上同伴，肥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连滚带爬地转身！朝着长廊深处！如同被恶鬼追赶般！疯！狂！逃！窜！ 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长廊里激起空洞而绝望的回响！
老更夫被同伴的尖嚎和逃窜彻底击溃了最后一丝理智！他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门框，指甲在粗糙的木头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屋内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血腥地狱，又猛地转向那扇被撞开、如同巨兽獠牙般张开的破窗豁口！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破风箱声，一股浓烈的尿臊味瞬间弥漫开来！
“鬼……厉鬼索命……厉鬼索命啊——！！！”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嘶嚎！声音如同生锈的锯子刮擦朽木，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他猛地松开抓着门框的手，连滚带爬地追着同伴逃窜的方向，踉跄着消失在长廊浓稠的黑暗之中！只留下那盏摔碎的灯笼和满地狼藉，以及空气中回荡的、如同丧钟般的绝望哭嚎！
冷宫院落。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沉重，如同凝固的血块。
风穿过破窗的豁口，发出呜咽的尖啸，卷起地上的碎纸和灰尘。
墙角。老妪蜷缩在破布堆里，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直，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的黑暗，喉咙里只剩下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抽气声。她似乎连恐惧的力气都已耗尽，只剩下生命本能的、微弱的喘息。
院门外。长廊深处。那疯狂逃窜的脚步声和绝望的哭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抹平。
但！这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咚！咚！咚——！！！”
沉重、急促、如同擂动战鼓般的脚步声！猝然从长廊另一端！如同密集的冰雹！猛！地！砸！了！过！来！
脚步声整齐！沉重！带着金属甲叶摩擦碰撞的刺耳“铿锵”声！如同铁流碾过冰面！每一步都震得长廊两侧腐朽的木窗棂簌簌颤抖！一股冰冷的、混合着铁锈与汗腥的杀伐之气！如同无形的巨浪！猛！地！席！卷！而！来！ 瞬间冲散了空气中残留的尿臊与血腥！
禁军！
沉重的脚步声在冷宫院门外戛然而止！
“哐当——！”一声巨响！本就半开的院门被一股蛮力彻底撞开！狠狠拍在门后的尸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肉闷响！
数道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身披玄铁重甲！手持寒光闪烁的丈八长戈！如同地狱冲出的魔神！猛！地！撞！入！院！内！ 沉重的铁靴踏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巨响！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如同金铁交鸣！
为首一名军官！面甲掀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凿般的古铜色脸庞！浓眉如墨！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他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扫过院内！
狼藉！死寂！浓烈的血腥与恶臭扑面而来！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洞开的屋门内！那滩在昏暗中依旧刺目的血肉狼藉！钉在墙角那堆破布烂絮中僵直的老妪！最后！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狠！狠！钉！在！那！扇！被！彻！底！撕！开！窗！纸！、窗！框！扭！曲！塌！陷！的！破！窗！之！上！
“搜！”军官喉咙里爆出一个短促、冰冷、如同金铁摩擦的命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喏！”身后数名重甲禁军齐声低吼！如同闷雷炸响！沉重的铁靴踏着整齐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铁壁！瞬间涌入狭小的冷宫屋内！长戈的寒芒在黑暗中划出冰冷的轨迹！直指每一个角落！
“报！”一名禁军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一丝被血腥气熏染的沉闷，“屋内两具尸体！一为内侍监杂役王德禄！一为内侍监杂役刘三！皆……死状惨烈！另有一老妪，气息微弱，神志不清！”
军官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破窗那狰狞的豁口上。窗框断裂的木茬在惨淡的天光下如同野兽的獠牙，边缘残留着几缕被强行刮下的、深靛蓝色的破碎布丝！布丝上沾染着暗红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
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铁靴踏在冰冷的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到破窗之前！
锐利的鹰目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窗框断裂处残留的布丝！扫过豁口边缘沾染的、几点极其细微的、如同梅花瓣般的——暗！红！血！渍！ 血迹新鲜！尚未完全凝结！
他的目光顺着破窗豁口！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刺！向！窗！外！
窗外！是冷宫后院！一片荒芜！枯死的藤蔓如同垂死巨蟒的残骸，缠绕着半截坍塌的矮墙。墙根下堆积着厚厚的、早已腐烂发黑的落叶和不知名的垃圾，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但！就在那破窗正下方！冰冷潮湿、布满青苔和污垢的泥地上！
两！个！清！晰！无！比！的！赤！足！血！印！
脚印不大！纤细！足弓的弧度清晰可见！前掌着力深，后跟略浅！显然是纵跃落地时留下的！足印边缘沾着湿冷的泥污，但核心部分！那新鲜的、暗红色的血渍！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在！冰！冷！的！泥！地！之！上！ 如同两朵在死寂地狱中骤然绽放的、妖异而刺目的——血！色！梅！花！
脚印的方向！笔直！指向后院那堵坍塌的矮墙！
“追！”军官喉咙里爆发出一个更加短促、更加暴烈的低吼！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他猛地转身！玄铁重甲在转身时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他看也不看屋内！魁梧的身影如同出闸的猛虎！“砰！”地一声！ 直接撞开那扇本就歪斜的破窗！带！着！崩！飞！的！碎！木！与！泥！屑！ 猛！地！跃！出！窗！外！ 沉重的铁靴精准无比地踏在那两个刺目的血脚印旁！溅起一片污秽的泥浆！
“封锁宫门！搜！给老子一寸一寸地搜！！”他落地瞬间的咆哮如同炸雷！在死寂的后院轰然炸响！他看也不看地上那两个血脚印，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狠！狠！钉！在！那！堵！坍！塌！的！矮！墙！之！上！ 墙头！几块松动的砖石边缘！赫然残留着几点同样新鲜的、暗红色的——血！渍！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刀尖直指矮墙方向！
“她翻墙跑了！追——！！！”
吼声未落！他魁梧的身影已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冲！向！矮！墙！ 沉重的铁靴踏在泥泞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溅起污秽的泥点！身后！数名重甲禁军如同黑色的铁流！紧随其后！撞破窗户！冲出冷宫！沉重的脚步声、甲叶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声！如同死亡的鼓点！瞬间撕裂了冷宫后院死寂的夜幕！朝着矮墙方向！疯！狂！碾！压！而！去！
冷宫后院。死寂被彻底打破。
只剩下墙角那堆破布烂絮中。
老妪僵硬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那片被禁军撞窗时震落的、簌簌掉落的灰尘。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抽气。
随即。
彻底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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