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法瘟疫像疯长的毒藤，已缠上道州腹地。黑绿色瘴气翻滚着，裹着指甲刮玻璃似的尖啸，爬过草地，草叶瞬间枯成焦黑的碎末；掠过果树，果子炸裂，淌出腥臭的脓水。
修士们缩着脖子，袖口、脖颈冒出铜钱大的灰斑，斑上起了细密的小疹子，痒得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有人忍不住抓，一挠就破，渗出血珠，很快又被瘴气染成灰黑色。
“咳……咳咳……”一个穿蓝衫的修士咳着弯下腰，指缝间漏出的气都带着股铁锈味，“这鬼东西……比邪魔的刀还狠……”
小羽扛着战戟冲过来，战戟上的黑血被瘴气熏得冒起白烟。他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砸在玄铁铠甲上，“啪嗒”一声碎成八瓣。“倾月姐！再不想办法，弟兄们的手都要抓烂了！刚才已经有三个晕过去了！”
苏倾月站在世界树盘结的根系上。那些根须粗得像龙脊，表皮带着深褐色的纹路，渗出透明的汁液，被瘴气一熏，立马凝结成琥珀色的硬壳。她的裙摆被瘴气吹得猎猎作响，边角已泛起淡淡的灰。
她抬手按住眉心，指尖触到一点微凉。月神创世镜从识海浮出来，镜面流淌着碎银似的光，边缘雕刻的月纹——弦月、上弦月、满月——忽然转起来，像一串跟着水流转动的玉轮。
“别急。”苏倾月的声音比泉水还稳，指尖划过镜背的云纹，纹路里立马渗出银辉，“这瘟疫是蚀法魔气和尸腐气搅在一起变异的，普通净化术碰了就会被腐蚀，得借月华的至纯之力。”
世界树像是听懂了，枝叶“哗啦啦”展开，千万片叶子朝上翻，叶面的脉络亮起淡绿色的光。它轻轻托着苏倾月往上升，升到三丈高时停下，叶片开始贪婪地吸月光——明明是阴天，不知怎的，云层里竟漏下丝丝缕缕的银辉，落在叶面上，亮得像撒了层碎钻。
“月神创世镜，启！”苏倾月双手结印，拇指与食指相扣，其余三指伸直，像朵待放的银莲。镜面突然射出道银白色光柱，直戳夜空，“嘭”地撞碎了厚重的乌云。
满月猛地露出来，清辉像决堤的水，顺着光柱淌下来，在她周身织成件半透明的银纱。纱上缀着细碎的光点，随她呼吸轻轻起伏，像披了片流动的星河。
小羽在下面看得直咂舌，战戟往地上一顿，惊得旁边的修士打了个哆嗦。“我的天……倾月姐这是要直接拽月神的力量？这光……比上次在祭坛见的还亮！”
“不是借，是唤醒。”苏倾月垂眸看他，银纱扫过根须，根须立马冒出新的嫩芽，“我体内的月神血脉，本就和这镜子同出一源，就像……水归大海。”
她抬手往下指，镜光落在地上，画出第一道银色的线。线一落地就活了，像条小蛇，弯弯绕绕地游走，很快画出第二道、第三道……不到半柱香，就绕着道州腹地画了个巨大的圆。
瘴气撞在银线上，发出“滋滋”的响，像热油浇在冰上。有团特别浓的瘴气猛冲过来，刚碰到银线，就“嗷”地缩回去，边缘已被烫成焦黑的粉末。
“世界树，借你根须一用！”苏倾月仰头喊道，声音裹着银辉，落在树冠上。
世界树轰然响应，地面“咔嚓”裂开无数道缝，千万条根须破土而出，像一群睡醒的银蛇，顺着阵纹的线条蔓延。每根根须的节疤处，都冒出个月牙形的花苞，花苞“噗”地绽开，开出半透明的白花，花瓣边缘泛着银光，把整个大阵照得如同白昼。
“月华净化大阵，起！”
苏倾月的声音陡然拔高，银纱猛地向外膨胀。镜光、月光、树影、花香搅在一起，在阵中心旋出巨大的银色漩涡。漩涡的吸力极强，周围的瘴气“呼”地被卷进去，像被扔进滚油的虫子，发出凄厉的尖叫。
黑绿色在漩涡里慢慢褪，先是边缘变浅，再是中间透出灰白，最后彻底化成透明的雾气，散在风里，只留下点淡淡的草木香。
“痒死了！痒死了！”一个矮胖的修士正使劲挠胳膊，忽然愣了愣，抬手摸了摸灰斑，“哎？不痒了！这斑……好像在变淡？”
众人低头看，果然，皮肤上的灰斑像被清水洗过，正一点点褪去，破口处的血珠也红得鲜亮起来，再没了之前的黑。
苏倾月维持着大阵，额角渗出汗珠，汗珠刚冒出来就被银纱蒸成了白雾。月神创世镜烫得厉害，像揣了块烧红的玉，镜背的月纹已亮得刺眼。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疯长——月神血脉像是被点燃的灯芯，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冲，冲过手腕，指尖就多了道银线；冲过脚踝，脚下就腾起朵银花。
“倾月姐！你身上在发光！”小羽指着她喊，眼睛瞪得像铜铃，“比满月还亮！连头发丝都在闪！”
苏倾月低头，看见银纱似的光正从皮肤里往外透，和大阵的光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月华，哪是她的气息。突然，眉心“嗡”地一热，像有层薄冰碎了，积压了许久的境界瓶颈，“咔嚓”一声裂成了碎片。
“衍极境……圆满了？”她喃喃道，指尖的银辉突然暴涨，大阵的威力跟着翻了倍。剩下的几缕顽固瘴气刚想躲，就被漩涡卷进去，瞬间化为乌有。连土地里渗着的灰气，也被世界树的根须“嗖嗖”吸了进去，根须上的白花又亮了几分。
世界树的花慢慢合拢，变回月牙形的花苞，根须“簌簌”退回地下，地面的裂缝悄然合上，只留下淡淡的银痕。苏倾月从半空落下，脚刚沾地，月神创世镜就自动飞回她掌心，镜背多了圈金色的月轮纹，转起来像托着个小太阳。
“倾月姐，你现在的气息……”小羽跑过来，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挠了挠头，“比之前至少强了三倍！刚才那下，我感觉连空气都在跟着你转！”
苏倾月试着握了握拳，月光在指尖绕了个圈，凝成朵小小的银莲，触到皮肤时，带着点温润的暖意。她弯了弯眼，睫毛上还沾着点银辉：“这大阵本就该引动血脉之力，只是没想到……会突破得这么快。”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欢呼打断。获救的修士们围过来，有人举着剑往天上指，有人互相拍着肩膀笑，声音震得空气都在颤。
“多谢月神大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喊得最响，他刚把胳膊上最后一块灰斑擦掉，“您这光比药还灵！”
“苏姑娘好本事！”穿蓝衫的修士也直起腰，咳嗽声都轻了，“要不是您，我们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
苏倾月摆摆手，脸颊泛起淡淡的粉，比银纱还好看：“是大家撑得久，若不是你们拼死挡住瘴气蔓延，我也没机会布置大阵。”她转向小羽，眼尾带了点笑意，“你看，我说过会有办法的。”
小羽嘿嘿笑，战戟往肩上一扛，铠甲碰撞着发出“哐当”声：“还是倾月姐厉害！我刚才瞅着那瘴气往你身边涌，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还以为……”
“以为要完蛋了？”苏倾月接过话，故意板起脸。
小羽赶紧摇头，耳朵都红了：“不是不是！我是以为……以为您要放大招了！”
正说着，苏倾月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安静下来的人群里格外清晰。她的脸“腾”地红透了，像被月光染过的桃花。
小羽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战戟都晃了晃：“倾月姐，你饿啦？从早上到现在，你就啃了半块干粮！”
苏倾月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银纱在身后拖出道浅痕：“笑什么？你不饿？去生火做饭，我要吃你烤的灵鱼，要抹蜜的那种。”
“哎，好嘞！”小羽立马应下，冲周围憋着笑的修士们挤了挤眼，提着战戟赶紧追上去，“保证外焦里嫩，蜜要多抹！您先去石桌那儿等着，我这就去湖边捞！”
月光穿过散去的乌云，洒在两人身后。道州的夜空重新变得干净，星星一颗接一颗露出来，亮得像撒了把碎钻。世界树的叶片上还沾着银辉，偶尔有片叶子落下，带着淡淡的花香，落在刚清理干净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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