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城的夜雨在青瓦上敲出细密的鼓点，龙野盯着十二楼旋转餐厅的鎏金大门，腕间怀表的齿轮突然发出半声卡顿。玻璃映出他微颤的瞳孔，本该倒映食客的镜面里，七张人脸正以非人的角度扭曲——面具上的饕餮纹正在缓缓吞噬眼尾的皮肤。
“今日特供是霜降牛舌。”领位生鞠躬时，领口滑落的瞬间，龙野看见他锁骨下方爬满青黑色鳞片，与三日前在巷尾被他用离卦火纹灼伤的异兽伤口纹路完全一致。苏乐乐的指尖突然扣进他的手腕，温度高得异常，像块烧红的烙铁。
旋转餐厅中央的环形吧台后，主厨正用银刀剖开整条蓝鳍金枪鱼，刀刃划过鱼腹的刹那，龙野瞳孔里的齿轮突然逆向转动半格。那些被切成薄片的鱼肉在瓷盘上扭曲蠕动，分明是某种尚未完全化形的触手类异兽。
“第三桌的食客，面具纹路在眉心凝聚。”苏乐乐忽然压低声音，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垂时，龙野注意到她后颈的碎发间，几点青鳞正若隐若现。这是他们进入餐厅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此前半小时她始终盯着自己的餐盘，用银叉将布丁戳出无数小洞。
离卦火纹在掌心悄然发烫，龙野数着怀表齿轮的转动频率——距离上次回溯已过去四十三分钟，齿轮还剩七圈完整转动的能量。当主厨端着铁板牛舌走向第七桌时，他清楚看见对方围裙下露出的脚踝布满细密的鳞片，每片鳞甲边缘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先生需要现磨山葵吗？”服务生俯身时，龙野突然抓住对方手腕。皮肤下的骨骼传来异样的触感，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的外骨骼。妄空之眼的热成像在视网膜上展开，这人的胸腔里根本没有心脏，只有团正在收缩的肉瘤状物体，表面覆盖着与饕餮纹相同的咒印。
肉瘤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服务生的面皮如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底下布满吸盘的暗红头颅。邻桌食客同时站起，他们脸上的面具正在吞噬血肉，饕餮的巨口纹路从眉心蔓延至脖颈，露出底下青紫色的鳞甲。
苏乐乐的餐盘突然摔在地上，布丁的甜腻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炸开。龙野看见她踉跄后退时，指尖渗出的血液竟泛着细碎的金光——那是三天前在巷战中被异兽抓伤的少年才会有的症状。齿轮转动声在太阳穴轰鸣，他强行遏制住回溯的冲动，因为怀表内侧的裂痕此刻正发出灼痛。
“离——”火纹刚在舌尖凝聚，最近的食客已扑来。它的手臂化作两条布满倒刺的触须，末端吸盘张开时，龙野清晰看见吸盘内侧排列着《山海经》里记载的饕餮齿纹。火纹在掌心炸开的瞬间，他注意到这些异兽的动作比三天前遇见的更协调，触须攻击的轨迹甚至暗含某种阵法。
铁板牛舌的热油突然飞溅，主厨不知何时站在他侧后方，手中的银刀正泛起妖异的红光。龙野仓促间转身，火纹在胸前凝聚成盾，却看见刀刃切开火盾的瞬间，饕餮纹正在吸收火纹的能量。齿轮转动声突然加快，怀表链扣在剧烈动作中崩开，表盘内侧的血字“别相信回溯的记忆”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苏乐乐的尖叫从右侧传来。她蜷缩在墙角，刚才扑向她的食客正用触须缠绕她的脚踝，吸盘接触皮肤的瞬间，她小腿上的青鳞突然成片竖起，像某种本能的防御反应。龙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齿轮只剩三圈转动能量，而眼前还有五个正在逼近的异兽。
“糖分三块！”他突然大喊。这是童年时他们在糖炒栗子摊前的暗号，每次苏乐乐被糖炒栗子的热气烫到，就会用这个暗号让他分走三块栗子。此刻在血腥味弥漫的餐厅里，这句带着焦糖香气的暗号却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
扑向苏乐乐的异兽动作顿了顿，触须上的饕餮纹似乎暗了暗。龙野趁机将火纹凝聚成剑，刺向主厨胸口的肉瘤。刀刃入肉的瞬间，肉瘤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而主厨的身体正像融化的黄油般坍塌，露出底下盘绕着齿轮的核心——那是与他怀表内部结构极其相似的机械装置。
最后一个异兽在火纹中化作飞灰时，龙野踉跄着扶住吧台。怀表齿轮只剩半圈转动能量，手腕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被时间碎片啃噬的痕迹。苏乐乐正盯着地上的异兽残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那里沾着几滴金色的血液——不属于人类的血液。
“乐乐，你……”他刚开口，苏乐乐突然抬头。她的瞳孔边缘泛着细碎的金色光斑，就像三天前在巷战中被异兽抓伤的孩子临终前的模样。但下一刻，她又恢复成那个会在糖炒栗子摊前较真“糖分必须三块”的少女，只是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餐厅的水晶灯突然熄灭，血色月光从落地窗漫进来。龙野看见吧台上的菜单正在自动变化，原本的法式菜名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用甲骨文刻写的“献祭食谱”。当他捡起怀表时，发现表盘内侧的血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的刻痕——“神嗣的血能激活图腾柱”。
苏乐乐突然指着窗外。雾隐城中央的天干图腾柱正在渗出黑雾，十二根图腾柱顶端的异兽投影变得模糊，唯有代表饕餮的那根，双眼处正流淌着与餐厅异兽相同的暗红汁液。怀表齿轮突然发出濒死般的转动声，龙野感觉鼻腔一热，指尖摸到的是泛着青铜色的血液。
“该走了。”他拉住苏乐乐的手，掌心的火纹还在发烫。经过第七桌时，他看见刚才被火纹击碎的异兽核心正在蠕动，齿轮间卡着半片记忆碎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苏乐乐穿着纯白长裙站在图腾柱前，背后展开的青鳞羽翼上，清晰刻着“神嗣计划”的甲骨文。
夜雨还在继续，糖炒栗子的焦香从街角飘来。龙野突然想起三天前的巷战，当他第一次使用离卦火纹时，苏乐乐看着他受伤的手臂，眼里泛起的不是担忧，而是某种近乎熟悉的释然。怀表齿轮在掌心跳动，最后半圈转动能量即将耗尽，而前方的雨幕中，几个戴着饕餮纹面具的身影正缓缓逼近。
苏乐乐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糖炒栗子。外壳已经凉透，但她还是固执地分成三块，将最大的那块塞进龙野掌心。“糖分三块。”她轻声说，指尖掠过他掌心的火纹时，龙野清楚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这次，是逆向转动的异响。
街角的路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怀表表盘发出微弱的红光。龙野看见苏乐乐腕间的青鳞在红光中清晰可见，而她此刻的表情，像极了记忆碎片里站在图腾柱前的模样。齿轮转动声戛然而止，最后半圈能量耗尽的瞬间，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回溯后，苏乐乐对“糖分三块”的反应都会微妙地变化——那些被时间碎片替换的记忆里，或许藏着比异兽更可怕的真相。
饕餮纹面具的碎片在脚边发出细碎的声响，龙野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怀表，内侧的血字其实还有后半句，只是被齿轮挡住了——“神嗣的血，也是打开终焉之门的钥匙”。此刻苏乐乐指尖的金色血液正滴在碎片上，饕餮纹突然发出贪婪的红光，而远处图腾柱的黑雾，已经蔓延到了第十二根。
喜欢山海烛龙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山海烛龙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