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的话语带着刻意的轻描淡写,但南宫翎何等了解他,从他微微闪烁的眼神和那瞬间紧绷的指尖,便知他定然感知到了某种极不寻常、甚至可能带来巨大危险的事物。她没有追问,只是反手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接触,将自己的力量与决心传递过去。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信任取代了追问。
然而,这片劫后残存的宁静,并未能持续太久。
就在秦凡试图平复心绪,进一步探究星核异动与那遥远坐标的关联时,他身前不远处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了。
并非寂灭意志降临那种吞噬一切的黑暗,也并非时空道标开辟通道时的流光溢彩。那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适的扭曲。空间像是变成了一张被无形之手揉皱的纸张,光线在其中弯折、断裂,形成一片不断变幻、无法聚焦的模糊区域。一股熟悉的、冰冷死寂、却又与此刻秦凡感知到的那遥远波动略有不同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
“戒备!”
秦凡低喝一声,猛地将南宫翎护在身后,周身刚刚平复些许的灵力瞬间提起,虽未完全爆发,却已如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林雪和桃夭也瞬间惊醒,紧张地望向前方那扭曲的空间。
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那扭曲的空间缓缓平复,一道身影,由虚幻逐渐凝实。
依旧是那身仿佛由无尽黑暗与寂灭物质凝聚而成的衣袍,依旧是那张与秦凡一般无二、却只剩下空洞死寂与漠然的面容。未来的……无量劫身!
他再次不请自来!
但与上次在那可能性之海中,隔着无穷未来投下的、带着侵蚀与宣告意味的意念不同,也与那试图将秦凡拖入宿命深渊的冰冷嘲弄不同。此刻降临的这道身影,虽然依旧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寂灭气息,但其姿态,却显得异常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那双空洞的眼眸,如同两口枯井,静静地“注视”着如临大敌的秦凡,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南宫翎。
气氛凝固得如同冰封。秦凡能感觉到,眼前这道投影的力量层次,远非之前在可能性之海中那般隔着遥远时空的模糊,而是更加凝实,更加……接近“现实”。显然,随着他与南宫翎的合力展现,以及太阴星核的异动,这未来的身影,与“现在”的关联似乎变得更加紧密和直接了。
“你……又来做什么?”秦凡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与敌意。对于这个代表着自己最黑暗未来的存在,他绝无半分好感。
无量劫身那漠然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秦凡的敌意只是拂过顽石的微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是直接响彻灵魂的意念,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由规则本身振动发出的沙哑声响,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寂灭……已注意到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秦凡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星核的异动,他与南宫翎合力展现出的对抗寂灭的特质,终究还是引来了那终极存在的真正“关注”!之前的降临,或许只是一次惯例的“清理”,而此刻,他们似乎已经被标记为了需要特别留意的“变数”。
“注意又如何?”秦凡压下心中的悸动,眼神锐利如刀,“它要战,那便战!”
无量劫身空洞的眼眸似乎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掠过秦凡那决绝的神情,声音依旧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劝诫或警告的意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
他顿了顿,那漠然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秦凡,看到了他丹田内那正在演化生灭的星核,以及那冥冥中与遥远坐标产生的联系。
“想寻得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仿佛洞悉了无数纪元兴衰的沧桑,“需前往……‘万古坟场’。”
万古坟场!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与死寂。埋葬着神魔?埋葬着古皇?不,从这未来身口中说出的名字,其意义定然远超于此!
“那里……埋葬着什么?”秦凡沉声问道,他必须弄清楚这所谓的“一线生机”究竟指向何处。
无量劫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埋葬着……所有失败的超脱者。”
失败的超脱者!
这短短几个字,却仿佛在秦凡脑海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超脱者!那是凌驾于仙神之上,试图超越宇宙束缚、抵达永恒彼岸的至高存在!而“所有失败的”,意味着那里汇聚了古往今来,无数惊才绝艳、登临绝巅的至强者,在追寻超脱道路上,最终陨落的……残骸与遗迹!
那里埋葬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尸骨,更是他们失败的道,他们破碎的法则,他们未尽的执念,以及他们……残存的力量!那是一个汇聚了无数纪元、无数文明最巅峰智慧与力量结晶,却又充满了绝望与死亡禁忌的终极墓地!
前往那里,意味着要直面无数超脱者陨落时留下的恐怖烙印,要承受他们失败道韵的冲击,要在无尽的死亡与绝望中,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
这哪里是生机?这分明是九死一生,不,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然而,无量劫身的话语中,却明确地指出,那里存在着“生机”。是那些失败超脱者遗留的、对抗寂灭的感悟?还是某种能够补全自身大道、抗衡终末的契机?
就在秦凡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之际,那无量劫身空洞的目光,第一次……明确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越过了秦凡,落在了他身后一直沉默戒备的南宫翎身上。
他那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他深深地看了南宫翎一眼,那目光中,不再仅仅是漠然,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复杂的……像是回忆,又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
然后,他重新将目光转回秦凡,用那沙哑而平静的语调,说出了最后一句,也是最为意味深长的话:
“保护好她。”
“她的存在……是你区别于‘我们’……最大的变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等秦凡有任何反应,无量劫身的身影便开始如同烟雾般消散,连同那扭曲的空间一起,迅速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最后一句话,如同魔咒,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更回荡在秦凡的心湖深处,激荡起无尽的涟漪。
“我们”?他指的是……所有走向“无量劫身”这条终末道路的“秦凡”吗?
而南宫翎的存在……是她太阴之体的本质?是她与自己完美融合的力量?还是她本身所代表的……那份超越了宿命与寂灭的……“情”?
最大的变数……
秦凡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同样因那未来身最后的话语而面露惊愕与深思的南宫翎。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丝……在绝境中悄然燃起的、更加坚定的光芒。
前路,已然指明。尽管那是一条通往坟场的绝路。但至少,他们知道了方向,知道了彼此,是对方最大的“变数”。
这或许,就是黑暗中,唯一的那点星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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