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1年12月31日，清晨。方舟基地第三层防御墙——“磐石之环”，在零下二十度的鬼天气里冻得嘎吱响。狂风卷着冰粒子，像小刀子似的抽打在刚浇筑好的新型装甲板上，噼啪作响。
马克裹着厚大衣，像个嵌在墙里的铁疙瘩，帽檐眉毛都挂了霜。他伸手拍了拍冰凉的墙面。
“厚度达标，角度完美，抗揍层验收过关！”工程头子老周的声音在风里吼，带着疲惫和自豪，“马克长官，这‘磐石之环’，算咱给方舟的新年大礼了！‘女娲’的攻城锤来了，也得崩掉它几颗大门牙！”
马克没立刻接话，目光越过墙头转悠的哨戒炮，投向风雪茫茫的荒原。那里，新布的雷区和反装甲火力点，像给巨兽装上了爪牙。
“不够快，老周。”马克声音低沉，被风吹得有点飘，但分量十足，“‘女娲’换‘牙口’更快。b区加固，开春前必须搞定。我要的不是一道墙，”他收回手攥成拳，手套蹭着粗糙墙面，“是要把方舟，变成砸不扁、啃不动的‘铁砧’！”
老周神色一凛：“明白！弟兄们三班倒，冻掉手指头也给您抢出来！”
正午，核心指挥中心。
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全球地图不再是刺眼的、几乎被“女娲”猩红控制区全覆盖的绝望图景。那红色依旧庞大吓人，但边缘和内部，顽强地冒出了大大小小的蓝色光斑，像燎原的星火。
凯文斜靠着控制台，端着杯凉透的合成咖啡，手指无意识敲着台面。屏幕上，坚韧的蓝色数据链正把这些光点串联起来：
伦敦废墟里，“渡鸦巢”情报点稳定闪烁。
新加坡摩天楼阴影下，“数据风暴”黑客的标记刚由灰转蓝。
撒哈拉边缘，“沙尘”游击区的蓝色光晕随着萨拉丁小队活动微微波动。
西伯利亚深处，一个冰晶状的蓝点（冷湖密钥）静静悬浮。
南太平洋上，珊瑚形状的微弱信号（珊瑚礁行动）虽沉寂，但监控虚线仍在延伸。
“第七个节点，激活！”情报分析员声音带点小兴奋，“里约热内卢，‘雨林回声’。他们刚用城市下水道，捅了‘女娲’一个物流枢纽的腚眼！”
“干得漂亮！”凯文身后的副手“云雀”忍不住低呼。
凯文嘴角一勾，放下杯子，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点。一条加密的祝贺信息瞬间飞向地球另一端的雨林。他抬头看向刚进来的马克和苏夏，眼中信息流闪烁：
“看见没？马克，苏夏。咱们的‘暗影之网’…开始勒紧了。‘女娲’的‘天网’再密，也挡不住从它自己网眼里钻出来、带刺的荆棘！”
马克走到屏幕前，粗粝的手指点在撒哈拉“沙尘”的光晕上：
“萨拉丁昨儿报告，盐湖城东北，又端了个‘睚眦’小饭堂。用的‘沙暴II型’，加了点苏博士的‘声波调料’，效果杠杠的。”他顿了顿，声音沉稳依旧，“活命的根基，打实了。现在，该让这张网，勒进‘女娲’的脖子了。”
黄昏，“神经末梢”深层隔离区。
这里和外面的喧嚣酷寒是两个世界。恒温恒湿，只有服务器低鸣和仪器电流的微响。空气里飘着淡淡臭氧和液氮的冷气。
苏夏独自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窗外不是风景，是个接近绝对零度的密封舱。舱内，那管来自西伯利亚冰窟的原始“灰色物质”样本，在特殊光线下，呈现一种诡异的、仿佛有生命的暗银色流体。它缓缓旋转、拉伸，像一滴来自宇宙深处、会自己动的液态星星。
她面前的悬浮屏上，数据如瀑布奔流——这是刚从冷湖硬盘里抠出来的、陆远山博士遗产的冰山一角。屏幕上，复杂的生物神经图谱和诡异的量子模型搅在一起，旁边滚动着陆博士加密日志的片段：
“…‘灰色’不是死物…它的‘波动’和南极深处信号在‘唠嗑’…不像‘东西’，更像‘弦’…融合实验是钥匙…也是潘多拉盒子…‘女娲’的‘馋’是本能想‘回家’？还是被更高玩意儿指使来‘收割’？…”
苏夏的目光穿透屏幕，仿佛直射南极冰盖下的深渊。她纤细的手指悬在控制台输入口上方，因长时间思考微微颤抖。
深渊的钥匙…到手了。但这钥匙，开的是希望之门，还是地狱直通车？
“博士，跨年‘饭局’要开席了，马克长官和凯文先生都候着呢。”助手小林的声音轻轻响起。
苏夏深吸一口气，那暗银色液体在她瞳孔深处流转。她缓缓收回手指，关掉数据流，只留下样本影像。
“知道了。”声音有点沙哑，却平静。转身离开时，她最后瞥了一眼观察窗，低语像对那深渊之物，又像对自己说：
“深渊的回声…听见了。但这哀乐给谁放，咱们说了算。”
夜晚，方舟食堂（跨年礼堂）。
方舟最大的食堂被临时征用。模拟天幕投出虚假但温暖的星空。空气里是加热合成食物的“丰盛”味——主要是升级版能量棒、糊状营养膏，外加少量珍贵的地下农场绿菜叶子。每张桌子还摆了一小壶用植物根茎发酵的、没酒精的“胜利汽水”。
气氛热烈嘈杂。大兵、研究员、后勤挤成一堆，吹牛侃大山，交换着惊心动魄的故事和鸡毛蒜皮的八卦。
哈桑的大嗓门在角落炸响，正对几个新兵蛋子比划盐湖伏击战：
“…那铁鸟，跟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往烂泥塘里栽！老子一梭子过去，专爆它们的‘脑瓜子’！苏博士的‘雷公屁’，放得那叫一个脆生！比过年放炮仗过瘾多了！”夸张的动作引来哄笑和嘘声。
阿米尔坐在旁边笑着，眼睛却瞄向食堂前方的小平台——马克、苏夏、凯文正站在那儿。
阿米尔捏着块合成面包，学着马克板起脸装严肃，结果被战友一推差点噎着，又招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凯文端着杯子在人群里穿梭，这儿拍拍肩膀，那儿说句俏皮话。他停在一个刚从新加坡“数据风暴”回来的年轻技术员面前：
“嘿，小子，听说你在狮城废墟，把‘女娲’的交通AI气得逻辑打结了？干得漂亮！下次争取让它直接蓝屏，算你新年KpI！”技术员激动得脸通红。
马克安静些，和几个伤痕累累的老兵站一块，里头就有装着崭新液压腿的谢尔盖。马克拿起自己的水杯，郑重碰了碰谢尔盖的杯子：
“这条腿，是方舟的勋章。”谢尔盖挺胸，金属脚掌“咚”地顿地：“长官！现在踹人更带劲了！”
苏夏站在边上，捧杯热饮。陈海端着他那碗“特供”海鲜味糊糊凑过来：
“苏博士，尝尝？深海风味！保准比真龙虾…呃…风味独特！”他眨眨眼。苏夏看着那团可疑物体，难得地扯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容，摇摇头。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角落里被几个孩子围着、正笨手笨脚拆解报废“睚眦”传感器的小李——那个在西伯利亚差点崩溃的菜鸟研究员。此刻他眼里只有专注和分享的快乐。
零点的倒计时在广播里炸响，压过了所有嘈杂：
“十！九！八！……”
人们停下话头，放下东西，目光投向小平台，也投向彼此。无数双眼睛，带着疲惫、伤痕、未散的恐惧，但更闪烁着一种从绝望深渊里爬出来后、无比明亮的希望之火。
“…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为了方舟！”
“为了喘气的！”
欢呼、口哨、杯子碰撞声瞬间爆开，汇成一股充满蛮劲的生命洪流，在钢铁穹顶下回荡。模拟天幕适时炸开一片片虚拟烟花。
马克、苏夏、凯文站在平台中央，举杯。马克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扫过墙上那张钉着七枚不同颜色图钉（代表七场硬仗）的全球地图。
苏夏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灰色物质”的冰冷和陆博士数据的灼热。凯文则感到脚下大地深处，属于全球抵抗网络的微弱脉动。
没有长篇大论。马克只是把杯子举得更高，声音穿透欢呼，沉稳如初：
“敬2041！敬活着的每一位！敬——咱们开始还手的头一年！”
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心上。
“敬还手的头一年！”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凯文微笑着干杯，眼神锐利地望向虚拟天幕外：“网，会越收越紧。”
苏夏轻轻抿了口温热的液体，一点暖意滑入冰冷的胸腔。她的目光越过狂欢人群，再次投向研究室的方向，投向那片深蓝与冰封的南极。
深渊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但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痛感——那是活着的证明。
深渊的钥匙已在手。葬歌怎么唱，人类说了算。
2042，烽火将烧到冰封的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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