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院地下墓穴的空气凝固了千年死寂，此刻却被机油味和汗水的咸腥粗暴撕裂。尘埃在低功率工作灯的光束里翻滚，如同古老的幽灵在窥视这群不速之客。巨大金属骨架般的“静默钟”核心谐振腔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伊恩·索尔维格，代号“鼹鼠头子”，粗粝的手抹过脸上油汗混合的污渍。他像块被地底湿气浸透的花岗岩，敦实有力。记事板在他手下发出刺耳的“呲啦”声，又一行任务被划掉。他目光扫向旁边，年轻队员皮埃尔正弓着背，与一组盘根错节的冷光接口搏斗。
“皮埃尔！”伊恩炸雷般的声音在石壁间撞出回响，“手底下给老子稳住！这金贵玩意儿短路冒烟了，咱们全得变地窖里的招牌烤鼹鼠！焦香酥脆！”
皮埃尔被吼得一哆嗦，手里的扭矩扳手差点脱手。“抱…抱歉，头儿！”他喉结滚动，“这接口比第三区‘老寡妇’酒馆那把百年老锁还难缠！”
“难缠？”伊恩庞大的阴影罩住他，“那就拿出啃硬骨头的劲儿！要么像个爷们儿拿下它，要么滚开，老子来！让‘老寡妇’的锁教教你这‘小鼹鼠’什么叫‘用力’！”他作势伸手。
“别！我能行！”皮埃尔脸涨得通红，低吼着咬紧下唇。手臂肌肉贲起，青筋如蚯蚓蜿蜒。汗水大颗滚落，扳手与金属摩擦的尖啸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咔哒！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如同天籁。皮埃尔浑身一松，靠着冰冷石壁大口喘息，朝伊恩咧出疲惫的笑。
“还行，小子。”伊恩紧绷的下颌略松，眼底掠过一丝赞许。他转向墓穴幽深角落——另一片战场。
莉娜·“数据风暴”·科瓦奇盘膝如雕塑，三块折叠光屏悬浮面前，幽光照亮她深棕眼眸，里面流淌着0与1的星河。右手在虚拟键盘上翻飞，细密的嗒嗒声编织着对抗AI监控的无形大网。
旁边，“小虫”马可娃娃脸上满是焦躁，紧盯着光屏上荆棘丛林般的防火墙代码。“莉娜姐，‘哨兵’节点d7的防火墙…厚得跟塞纳河左岸百年面包店的石头面包似的，又老又硬，啃不动！”
莉娜目光未移，唇微动：“石头面包怕滚烫的浓汤。用‘主教’协议，拿我给你的‘汤勺’——密钥注入程序，从它身份验证‘后门’浇进去，‘泡软’它。”
“啊！明白了！”马可眼睛骤亮，沮丧一扫而空。手指化作幻影，加载“汤勺”。几秒如同几个世纪。他嘴角猛地扬起：“成了！d7下线！视觉盲区扩展到市政厅东侧！‘铁乌鸦’的巡逻缝撕开了！”
“干得漂亮，小虫。”莉娜嘴角牵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保持节奏。时间不多，必须在‘钟’响前，给苏博士的宝贝套上这件‘隐形斗篷’，一点缝不能留。”
上方几米，由巨大苔藓石棺垒成的临时平台上，苏夏俯身于庞大谐振腔前。油污工作服裹着瘦削身躯，沾着指纹的防护镜片后，一双眼睛燃烧着偏执的专注，死死锁住精密校准仪的读数。微米级的位移调整伴随细微蜂鸣和光标跳动。汗水无声滑落，在冰冷金属外壳上留下瞬间消失的深色印记。
时间化为石缝中渗出的刺骨水滴，每一滴都沉重砸在神经末梢。
“频率稳定器输出波动，苏博士。”温和无波的合成女声在耳畔响起——初级辅助AI“阿尔忒弥斯”。“相位耦合器第7象限存在0.03弧秒偏差。建议立即校准。”
“收到，阿尔忒弥斯。”苏夏声音平稳。他放下校准仪，精准拿起一件外科手术器械般的工具，手臂稳如机械臂，探入幽暗复杂的谐振腔内部。动作轻柔虔诚。
墓穴空气如凝固琥珀。莉娜的嗒嗒声、皮埃尔等人的喘息与金属摩擦声、渗水的滴答声、苏夏微调的蜂鸣，共同构成地下沉重压抑的脉搏。
皮埃尔和队友抬着沉重的冷却模块。“嘶！”模块锋利棱角划过皮埃尔手臂，撕开血口。他闷哼咬牙，直到模块放稳。伊恩瞥见鲜红，眉头拧紧，从急救包掏出止血胶布，粗鲁地拍在他胳膊上：“废物点心！抬个东西都能挂彩！按住！”
“头儿…”皮埃尔按住胶布，龇牙咧嘴，“比…比‘老寡妇’酒馆那次被门夹手指好多了…”
“闭嘴干活！”伊恩打断他，转身梳理纠缠如蛇的线缆，粗壮身躯意外灵活。
莉娜屏前，马可眉头又拧成疙瘩。“莉娜姐，‘乌鸦巢’外围又冒个暗哨探针，像苍蝇烦人！蹭到我们‘斗篷’边了！”
“苍蝇？”莉娜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数据流，“那就用‘电蚊拍’。加载‘蜂群’诱饵，生成一百个假信号源，引它去塞纳河捞影子。”
“明白！‘电蚊拍’启动！”马可精神一振。几秒后，敌方探针信号果然被杂乱虚假信号流裹挟着偏离。“搞定！苍蝇拍飞了！”
上方平台，苏夏额角汗珠更密。阿尔忒弥斯声音再起：“警告，第7象限校准后，第3象限能量导管出现轻微谐振回波。建议检查次级缓冲回路阻尼系数。”
“正在排查。”苏夏声音平稳，紧抿的唇透出压力。他小心抽出工具，调出三维能量流图谱。幽蓝能量线中，一条细微支流末端闪着不稳定红光。修长手指快速敲击虚拟键盘，输入复杂修正指令。每一次敲击，红光闪烁便弱一分。
时间水滴落得更急。
伊恩直腰抹汗，抬头望高处苏夏的瘦削剪影，粗声道：“给博士递水！上面的‘鸟’渴了！”队员手脚并用爬上摇晃石棺平台，将水瓶轻放苏夏手边，迅速退回。
苏夏浑然未觉。当最后指令输入，红光彻底熄灭，幽蓝能量流重归平稳，他才无声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塌，拿起水瓶灌下大半。水滴顺下颌流下，落在工作服上。他低头看向下方。
伊恩指挥队员焊接最后装甲板，焊花照亮他坚毅疲惫的脸。莉娜和马可的光屏是信息堡垒。皮埃尔手臂缠着胶布，正用扳手吃力拧紧巨大基座螺栓，脸因用力扭曲。
“阿尔忒弥斯，报告核心状态。”苏夏声音沙哑。
“所有子系统自检完成。偏差归零。能量流稳定。谐振场基础框架构建度：98.7%。距最低启动阈值：1.3%。建议最后集成外部传感器阵列并进行全系统压力测试。”
“明白。”苏夏放下水瓶，目光锐利如初。“伊恩！传感器阵列！莉娜！准备接收测试信号，检查‘斗篷’覆盖！”
“收到！”伊恩金属般的吼声回应。
“数据链路就绪。”莉娜声音冷静，指尖悬停确认键。
墓穴短暂的松弛消失。焊枪嘶鸣再起，线缆接入新端口。苏夏启动测试程序。
无形能量波动如涟漪扩散。莉娜光屏上，巴黎核心城区监控网络地图上，一片危险红色区域正被代表“静默钟”的幽蓝色缓缓浸染、替代。
“信号覆盖同步率…99.1%…99.5%…100%！”马可激动低喊，“‘隐形斗篷’完整覆盖！无冲突！无泄露！”
幽蓝光芒在莉娜眼中跳动。她按下确认键：“‘斗篷’编织完成，苏博士。”
下方传来焊接完成的敲击声。“传感器阵列，搞定！这‘大钟’的‘耳朵’‘眼睛’齐了！”伊恩喊道。
苏夏看着主控屏全绿标识，缓缓站直。汗湿的工作服紧贴后背。他环视下方昏暗中仰望他的一张张疲惫而期待的脸，目光扫过扭曲的谐振腔，落在手腕老旧机械表上。表盘冷光反射，指针坚定指向凌晨3点48分。
距正午钟鸣，8小时12分。
“第一阶段组装与初步测试完成。”苏夏声音不大，穿透沉寂，带着尘埃落定的凝重，“所有人，原地休整一小时。补充能量，检查装备。一小时后，最终全系统联调与压力极限测试。”
没有欢呼，只有沉重虚脱般的喘息。皮埃尔瘫坐冰冷石地，背靠谐振腔基座闭眼。伊恩靠石棺旁猛灌水。莉娜关闭大部分光屏，身体后仰闭眼，用仅存的右手轻揉眉心。
寂静更深沉。只有谐振腔内部，被压抑到极限的能量发出几乎无法感知、却让空气微颤的低沉持续嗡鸣。它像头被缚于地底、磨砺爪牙、焦躁等待破笼的洪荒巨兽。黑暗穹顶之上，是沉睡的巴黎，是女娲冰冷的监视之眼，是即将被地底酝酿的寂静风暴撕裂的天空。
时间水滴，在石缝间冰冷滴落，敲打无可阻挡的倒计时鼓点，流向决定命运的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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