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内，谢无尘坐在云昭榻前，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布满皱纹的容颜。
“咳咳...”云昭在昏迷中轻咳，枯枝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被褥。
谢无尘立即俯身，用袖口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门轴轻响，涂山玉走了进来，看到谢无尘的模样，脚步微顿，这一夜，谢无尘都寸步不离地守着云昭，眼中是藏不住的自责与痛楚。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换我来吧。”涂山玉道。
谢无尘摇头，指尖轻轻拂开云昭额前一缕白发：“我要等她醒来。”
涂山玉沉默片刻，突然道：“你修无情道多年，如今道心可还稳固？”
谢无尘的手悬在半空，良久才道：“见到她为我变成这样...什么无情道，都是笑话。”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昱白抱着一筐新鲜草药匆匆闯入，月白长袍上还沾着泥草。
他这几日一直没闲着，到处找草药想延缓谢无尘的伤势，可她今天一回来才听说云昭已经回来的事，听闻她变成了老妪简直不敢相信。
“云师妹？”江昱白不可置信地瞪着床榻，清秀的脸瞬间血色全无，“怎么会...”
涂山玉向他简略解释了时间结界与逆命符的事，江昱白听完，踉跄着跪在榻前，颤抖的手想触碰云昭又不敢：“怎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说这些无用。”涂山玉道，“那个冰灵族说唯有时间之源能逆转时间之伤。”
“时间之源？”江昱白猛地抬头，“那可是天地三大本源之一？”
涂山玉与谢无尘同时看向他。
谢无尘踉跄着站起身，一把攥住江昱白的衣袖，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你知道？”
江昱白道：“我家祖上专研天地奇物，我小时候曾翻阅过家里的一本古籍，曾在里面看见过。”
涂山玉快步上前也问道：“所以什么是生命之源？”
江昱白回忆自己小时候所见的内容：“生命之源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三大本源之一，藏于永恒之井。”
“永恒之井？”谢无尘与涂山玉异口同声，眉头紧锁。这个陌生的称谓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永恒之井又在哪里？”涂山玉追问道。
江昱白叹了口气：“书上没具体说，只说时之沙漏倒转处，见众生相。”
“这话什么意思？”
“当年我看到此处，也觉得玄奥难解。”江昱白摇头苦笑，“当时我还为此苦思了好几日，却不得其解，反倒将这句话记得格外清楚。”
谢无尘低声呢喃：“时之沙漏倒转处...见众生相...“声音渐弱，陷入沉思。
一时间，众人皆陷入沉思，思索这句话到底是何意。
到了第二天，窗外晨光渐亮，一缕金辉穿过窗棂，恰好落在云昭眼皮上，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云昭！”谢无尘第一时间发现，欣喜若狂地握住她的手。
云昭茫然四顾，视线逐渐聚焦在谢无尘脸上。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忙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别...别看...”
谢无尘轻轻拉下她的袖子，眼中含着温柔的水光：“我怎会嫌弃？”
云昭的眼泪顺着皱纹滚落：“可是...”
“没有可是。”谢无尘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无论变成什么模样，永远是我心里的云昭。”
寇小希一早就来了，看见云昭醒来红着眼圈凑过来：“云昭，我们都担心死了！”
云昭挤出一抹笑来：“让你们担心了。”
寇小希破涕为笑：“我去告诉其他人你醒了！”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讙和白虎看见云昭醒来，都围过来，白虎亲昵地舔舐着她的手背，如以往一样，讙歪着脑袋看她：“老是老了点，但我不嫌弃。”
云昭反而被逗笑：“那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讙：“那倒不用。”
说话间，其余人等前后进了屋，见到云昭醒来，都上前嘘寒问暖。
云昭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喉头哽咽。
唯有寒翊眉头紧锁：“我听涂山姑娘说了，我们现在得赶紧去找永恒之井。”
云昭好奇问道：“什么永恒之井？”
谢无尘将从江昱白那得到的信息告诉了她。
云昭虚弱地笑了笑：“时之沙漏倒转？会不会是说镜像？井中倒影本就是颠倒的。”
谢无尘突然僵住，随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知道，这说的不是普通的井！是观天井！观天井底有双生镜界，一正一反，正是时之沙漏倒转之意！”
江昱白猛地拍手：“见众生相！观天井又名众生井，传说能照见前世今生！”
寒翊激动不已：“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吧！”
叶寒川立即起身：“我去禀报教主。”
寇小希担忧地看向云昭：“可是云昭的身子能经得住旅途的颠簸吗？”
寒翊胸口一拍：“有我呢！不行了我就化为原型，驮着主人去。”
“不用。”云昭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自己可以的。”
谢无尘按住她：“别逞能，你还需要静养，就让寒翊驮着你吧。”
寒翊：“没问题！”
云昭只好作罢：“那就这样吧。”
彼时，叶寒川归来，告诉众人教主有急事已经离开分坛了。
“在这里待许久，按理说该和他告别的。”云昭道。
涂山玉点点头：“这些日子多亏了他们。”
经过此次，云昭对混沌教有了重新的认识。
也许她之前遇见的那些人真如叶寒川所言，并非混沌教之人？
那他们如此做是为何？
可这些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事不宜迟，”云昭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出发。”
谢无尘解下自己的雪色外袍披在她肩上，手指不经意拂过她发间，轻声道：“别怕，一定会让你恢复原样。”
云昭抬头看他，忽然发现谢无尘眼中那层常年不化的冰霜早已消融，此刻盛满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两人视线相接，某种超越言语的理解在目光中流转。
寒翊别过脸轻咳一声：“我去准备准备。”说完大步离去。
涂山玉和叶寒川相视一笑，也转身离去。
江昱白与寇小希也识趣地告退，说去收拾行装，屋内转眼只剩二人。
“师兄...”云昭欲言又止。
谢无尘轻轻将她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云昭红了眼眶，从前那个冷若冰霜的无尘师兄，如今站在这里，眼中只映着她苍老的容颜，却没有半分疏离。
窗外，晨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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