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刚在方寸山门口站稳，后领就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揪住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菩提祖师的白胡子扫过她后颈，像团会扎人的云，\"天庭大考的帖子今早送到我这了。\"他抖了抖手里的烫金请帖，红纸上的\"钦点\"二字被山风掀起一角，\"说是三百年一次的选仙大比，要考法术、心性、应变——\"
\"爷爷,你说重点！\"孙小朵扭着身子去够请帖，发梢沾着的桃花瓣簌簌往下掉，\"是不是考赢了能去蟠桃园摘桃子？
我上次偷摘被土地老儿追了十里——\"
\"重点是！\"菩提祖师突然提高声音，白眉皱成两座小山，\"这是你在天庭立规矩的机会。\"他枯瘦的手指点在孙小朵额头上，\"那些神仙总说你是妖仙野种，说齐天大圣的女儿上不得台面......\"
山风突然停了。
孙小朵望着祖师眼里翻涌的光，忽然想起昨日在妖界，玄峥被长老们围住时，王袍下露出的半截裤脚——那是她去年用碎红绸给他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条小蛇。
\"我知道啦。\"她突然伸手抱住祖师的胳膊，发顶蹭着他的道袍，\"我会让他们知道，齐天大圣的女儿，比齐天大圣还能闹。\"
菩提祖师的手顿了顿，到底没把\"小心\"二字说出口。
他袖中飞出片梧桐叶，叶面上浮着金纹：\"这叶子能保你三关平安，但若有人动杀心......\"他盯着孙小朵发间那截金箍棒变的银簪，\"你爹当年闯天宫时，可没给任何人留过情面。\"
天庭云海翻涌如沸，三十三重仙岛像串被线穿起的琉璃珠，最中央那座悬着块鎏金大匾，\"凌霄试场\"四个大字被日光一照，刺得人睁不开眼。
孙小朵踩着萧逸的肩膀跃上仙岛时，正撞上天兵举着铜锣喊：\"第一关幻境心魔，考生按序入阵！\"她揪了揪被山风吹乱的裙角，把金箍棒往腰间一插——这是她特意变的，比平常细了两寸，免得吓着人。
幻境阵门是团旋转的青雾，刚踏进去，孙小朵就闻到了熟悉的腥土味。
五指山。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眼前的山岩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山顶压着道金漆符咒，风卷着沙粒打在她脸上。
山底有个黑黢黢的洞，洞里伸出只布满疤痕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泥，腕上还系着她去年用野藤编的草环。
\"爹？\"她扑过去，指尖触到岩石的瞬间被烫得缩回，\"爹你别睡！
我这就找爷爷来——\"
\"小朵。\"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石板，\"爹不疼。
就是...没能给你摘到南天门的星子。\"
眼泪突然砸在地上。
孙小朵抹了把脸，却摸到满手的沙。
她猛地站起来，金箍棒\"嗡\"地化作原样，金光劈开漫天血雾：\"我才不要看这种破幻境！\"她抡起棒子砸向符咒，\"谁再敢压我爹，我就拆了三十三重天！\"
\"轰——\"
幻境应声而碎。
孙小朵站在原地喘气，额发沾着汗贴在脸上，却看见周围考官们全直了腰。
哪吒抱着火尖枪倚在云柱上，嘴角扯出半分笑：\"这丫头，比她爹当年还野。\"
\"监考官大人谬赞。\"孙小朵歪头冲他挤眼睛，\"我要是赢了，能去你府里吃藕粉桂花糖糕吗？
上次你说那是你娘做的——\"
\"咳！\"
一道轻咳从云端传来。
太白金星抚着白须飘下来，手里的拂尘扫过幻境阵的残光：\"小仙不过来看看，这第一关的幻境...倒比往年凶了些。\"他冲孙小朵眨眨眼，袖中飘出缕细不可察的金芒，没入试场的功德碑里。
第二关斗法擂台设在第七重仙岛。
孙小朵叼着韦阳塞给她的枣糕晃过去时，正听见抽签箱里\"哗啦\"一声，飘出张写着\"李九\"的木牌。
\"李九？\"萧逸翻着手里的考生名录，\"天蓬元帅的表侄，听说最会使九环刀，专挑软柿子捏。\"
\"软柿子？\"孙小朵把枣糕渣拍在金箍棒上，\"那他可挑错了。\"
擂台中央的李九穿着亮银甲，刀鞘上镶着七颗夜明珠，见孙小朵上来，立刻嗤笑：\"我当是谁，原是那泼猴的女儿。\"他抽出刀，刀刃映着她的脸，\"听说你爹当年被压五指山，你该跪在这谢我们天兵才是——\"
\"停！\"孙小朵突然抬手，\"你刚才说什么？\"
李九愣了：\"我说你该谢天兵——\"
\"不是这句。\"她踮脚凑近，\"你说我是泼猴的女儿？\"
李九刚要开口，就见眼前一花。
等他再看清，孙小朵已经站在他身后，金箍棒抵着他后心：\"齐天大圣是我爹，齐天大圣的女儿是我。\"她的声音甜得像蜜，\"但齐天大圣的女儿，可不会让人骂爹。\"
台下突然爆发出惊呼。
李九的九环刀不知何时被金箍棒缠住，刀环\"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孙小朵手腕轻转，金箍棒瞬间变作根绣花针，\"咔\"地扎进李九的刀鞘——正正扎在\"天蓬府\"三个金字上。
\"承让。\"她蹦下擂台，从萧逸手里接过水壶灌了口，\"这刀太沉，下次换个轻点的。\"
\"好个以巧胜力！\"哪吒的火尖枪在掌心转了个花，眼底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这丫头，比我当年闹海还利落。\"
但没人注意到，观礼席上的王母娘娘捏着茶盏的指节泛了白。
她身边的金童刚要说话，就见她把茶盏重重一放：\"去，让监考官把第三关的......\"
\"娘娘，日头要落了。\"贴身侍女轻声提醒。
傍晚的云海像被染了层蜜。
孙小朵瘫在萧逸怀里啃韦阳烤的野山芋，发间还沾着擂台时溅的银甲碎屑。
\"明日第三关。\"萧逸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我打听到了，叫'生死擂'，考官随机抽对手，限时决胜负。\"他抬头看孙小朵，\"小朵，这次真的要小心。
李九那家伙下台时，我看见他叔伯们在跟九曜星使眼色......\"
\"怕什么？\"孙小朵把山芋皮扔向远处，看它掉进云里，\"爷爷给的梧桐叶还在呢。
再说了——\"她突然坐直，眼睛亮得像星子，\"要是他们敢下黑手，我正好试试新学的分身术。
上次在妖界，我变了十八个自己，把玄峥的御膳房翻了个底朝天！\"
韦阳挠着后脑勺笑：\"小朵变的分身，连玄峥都认不出来，说有个小朵偷了他的玉扳指，另一个小朵在啃他的珊瑚笔架......\"
三人的笑声混着晚风飘向试场。
远处，哪吒收了火尖枪往回走，正撞见抱着拂尘的太白金星。
\"老官儿，第三关的签筒......\"
\"我早让人换了。\"太白金星捋着胡子笑，\"那丫头啊，该遇见的，总得遇见。\"
夜幕渐沉时，孙小朵摸出怀里的梧桐叶。
叶面上的金纹突然亮了亮，映得她眼底也有了光。
她翻了个身，把下巴搁在萧逸膝盖上：\"萧逸，你说第三关会遇见谁？
要是遇见那什么九曜星......\"
\"不管遇见谁。\"萧逸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我们都在台下看着。\"
云层深处，传来更鼓的声音。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咚——\"
这鼓声里，藏着明日擂台的血与光，藏着金箍棒划破云层的响，藏着某个被压在记忆里的名字，即将在喊杀声中，再次震得满天星斗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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