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邱韵桐，容烟把姿态放得很低。
“邱小姐。”容烟主动打招呼。
邱韵桐为自己倒了杯白水，目光落在容烟身上。
“容设计师对我是不是有抵触情绪？”
“邱小姐言重了，与你合作是我的荣幸。”容烟唇角带笑，“我对邱小姐没有任何抵触，也希望邱小姐能对我心平气和一些。”
“那就看容设计师今天的表现。”邱韵桐不紧不慢抿了几口水，“只要不是太差劲，我就撤回投诉。”
“多谢。”容烟边说边把手提电脑打开，笑着说：“邱小姐，这是上周五做的几十版设计图，这两天我仔细看了下，它们被否定掉的原因很多都是相互矛盾的。”
邱韵桐长睫微颤，“你在质疑我的眼光？”
“不敢。”容烟把电脑屏转向邱韵桐，“周五上午十点三十分，你说希望所有的储藏柜都在一号室的北墙。下午两点半，你又要把柜子分散在东西两面墙上。”
“我出那么多钱让你们转变设计思路，不应该么？”邱韵桐没有任何愧疚，反倒是眉眼中多了几分趾高气昂。
“邱小姐时间金贵，我怕再白白耽误你的时间。”容烟依旧笑容得体，“这次出图前，我们先好好沟通一下。”
“也好。”邱韵桐眸光中蒙上一层冷意，“我下午还有个宣传片要拍，也没多少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正说着，邱韵桐的手机来电响了。
邱韵桐扫了眼，神色瞬间变得温和了些。
容烟猜打电话的人肯定是邱韵桐在乎的！
“是不是想阿姨了，顾璋？”邱韵桐嗓音虽然格外温柔，但平素清冷惯了，听起来很是违和。
“阿姨，今天学校举行运动会，老顾替我请假了！我想和你——”
室内很安静，容烟和邱韵桐只隔了张办公桌，顾璋的声音清楚传出来。
“阿姨知道啦！等阿姨忙完手头的工作马上去接你。”
邱韵桐眼睛的余光扫了下容烟，故意笑吟吟地说：“你想看电影还是去游乐场？阿姨一定带你玩得尽兴。”
“我已经给小姨奶奶请好假了，趁老顾还不知道你赶紧过来呀，邱阿姨！”顾璋急切地催起来。
“再乖乖等会儿，阿姨很快就过去。”邱韵桐愣了愣，声音故意拔高，“其实，阿姨六年前就该陪着你长大的——欸，你还是个孩子，说多了也不懂。”
容烟冷眼盯着他们互动。
邱韵桐放下手机，脸上刚浮起的温柔全部不见。
“容设计师， 我要去见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设计图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理解。”容烟垂下眼帘，合上电脑，“我就先告辞了。”
邱韵桐眼眸中藏着别人看不到的阴冷，“容设计师，你觉得六岁的男孩子喜欢什么？”
“大多数孩子喜欢的应该是玩具吧。”容烟眼眸中笼了层悲凉。
她不是个悲观主义者，但自从看到邱韵桐和顾璋互动，她的心就越来越凉。
顾行的解释在她眼里是无力的，连带曾经的许诺都是苍白的。
她看不到腹中孩子的未来，但又无法狠下心来让他在世界上消失。
“我欠这个孩子太多，准备用余生去弥补。虽然他爸爸还在恨我，但我不会像六年前那样轻易放弃。”
邱韵桐打断容烟凌乱的思绪，拿起手包准备出门。
容烟敛起情绪，忙道，“我先走了。如果邱小姐后续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让胡小姐告诉我。”
“我以后还是直接和容设计师沟通吧，方便加个微信吗？”邱韵桐已把手机屏亮出来。
“当然方便。”容烟快速拿出手机扫了她，她的微信备注是个英文名“Annie”。
回华霖的路上，容烟心事重重，两次差点闯了红灯。
走进设计部，接到前台小姐姐的电话，说有江南春的外卖。
她满脑子都是邱韵桐和顾璋互动的情景，咬牙道，“我没胃口，帮我扔垃圾桶吧。”
“那我就替你签收也一并吃了吧，这么好的午餐不能浪费。”小姐姐笑着回。
“谢了。”容烟把手机扔办公桌，痛苦闭眼，再次陷入沉思。
她的手下意识落在小腹上，轻轻抚摸起来。
这个意外来到的孩子是她的骨血啊！
现在的他只有米粒大，她是他的妈妈，又怎么能狠心剥夺他的生命！
虽然她在顾行面前一次次说“做掉他”，但真等到需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却退缩了……
“容烟，怎么哭了？又被那位舞蹈家给气到了？”隔壁的女同事忽然问道。
她忙擦了下眼泪，酸涩地笑道：“气是真的气到了，但还不至于哭。”
“搞艺术的人都神经兮兮的，和她较真你就输了。”女同事安慰她，还递过来两颗大白兔奶糖，“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容烟把一颗糖放嘴里嚼起来。
两颗糖吃完，她都觉得嘴里是苦的。
下午，容烟又收到一个同城快递。
里面有份糖醋小排，还有春河路老字号的点心。
就算不看清单她也知道是顾行买的。
这样频繁的示好，她一点都吃不消。
下班之前她去了趟卫生间，发现内裤上又有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再度回到工位上，她坐了许久才去停车场。
走出电梯间，她看到顾行正站在她车子旁，抽着烟。
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烟蒂，原来他等她多时了。
顾行听到她的高跟鞋声，忙掐掉手中的半支烟，“出来的这么晚，加班了？”
“没有。心烦，多坐了会儿。”容烟拧开车门，把电脑包放进去。
顾行未经允许已坐到她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晚上别做饭了，我在一家粥铺定了份两人餐。”
她上车后没有急着启动引擎，“顾行，你对我这样好，会影响我做决定。”
“你有独立的思维和人格，我的所作所为根本影响不到你。”
顾行伸手替她拉过安全带，目光落在她的高跟鞋上，“走吧，我也很想和你聊一聊。以后，还是穿平跟鞋吧。”
容烟没再反驳，因为她也想喝粥。
车子很快驶出华霖大厦。
“南符路，本味粥铺。”顾行报出一家老字号，“你脸色不好，今天工作很累么？”
她愣了会儿，回：“还好。”
邱韵桐投诉的事儿，她不准备说了。
顾行没再开口，她也没有挑起话题的欲望。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本味粥铺。
顾行定的是个单间，有清幽的古筝声，很是素雅干净。
四个清淡小炒，素三鲜锅贴，外加一份南瓜粥，一下就抓住了容烟的胃。
顾行先为她盛了碗粥，“还想吃什么，可以用微信扫码点餐。”
“你这样我很不习惯。”容烟立马想到了邱韵桐，嘲讽地笑道，“为了个孩子，顾律师真不至于这样低三下四。”
“既然说到孩子了，我们就推心置腹地谈一谈。”顾行把眼皮底下的水杯移开，神色越发凝重，“容烟，我希望你能生下孩子，履行自己的诺言。”
容烟的怒火一下就窜出来，“如果不呢？”
“……”
顾行忽然语塞。
其实他有一肚子回怼容烟的话，但容烟苍白的脸令他莫名心疼，此时此刻，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顾行，如果我生下他，你准备让他叫我‘阿姨’，还是‘妈妈’？”容烟放下筷子，眸底一片凄楚。
顾行想都没想就说：“这个你完全可以做主。”
“是啊，无论‘阿姨’还是‘妈妈’，都见不得光——”容烟说着眼泪就涌出来。
顾行眉头紧蹙，“你想要的名分，我给不了。因为我——还没做好结婚的打算。”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不是我喜欢的女人”，但话到嘴边，心里又堵得难受，只好变了说辞。
“你没做好结婚的打算，我也没做好生孩子的打算。”容烟起身，拿起外套就准备离开。
顾行伸手，一把扣住她手腕，“我只是实话实话，别跟我怄气。”
“我也是实话实说！”她试着甩开顾行，不小心把一个水杯碰到地上。
水杯应声而碎！
“除了名分，其他的都可以谈。”顾行越过她挡在门口，声线凛凛，“我可以再付你双倍经济补偿，或者你来说个数目？”
容烟深深望定对面的男人，笑起来。
笑着笑着，泪水越来越多。
呵，她的孩子在这个男人眼里只是个用金钱来衡量的物品！
想必，他这辈子在意的只有顾璋。
容烟抓起桌布用力一扯，饭桌上的杯盘稀里哗啦掉在地上。
两人身上立马溅满汤汤水水和黄色的南瓜粥。
顾行没有躲，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冷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容烟不想丢了面子，赌气道，“顾行，你听好了——明天上午，我就去医院把他做掉。”
“容烟，你再说一遍！”顾行身体轻颤，一把揪住容烟的衣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火！
顾行眼眸猩红得骇人。
容烟狠狠咬唇，带着哭腔道，“把他做掉，我和顾律师这辈子就再无任何牵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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