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修俨沉默，他对花也不是很懂。
慕云舒在花知行来之前就已经把腿收了回来，此时坐着，手中揉了揉帕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所以，花管事从来就没接触过这样的花？”
“没有，没有！”花知行急忙道：“便是给我，我也是养不活的。”
慕云舒轻呵，抬眸凝视着花知行道：“春来花草竞芳妍，老去情怀异少年。惟有姚黄与魏紫，还将颜色媚风烟。永宜二十四年秋，老侯爷故去，因生前最爱牡丹，故入姚黄与魏紫送行，共计两千四百二十两白银。永宜二十五年春，共育四株苗，卖出后，所得一千二百六十两白银。
你说你从来没接触过姚黄与魏紫，那你永宜二十四年的账本上为何会有此登记？”
花知行垂眸，眼睛在地面上来回扫视，脑子里在努力回想有这么一回账吗？
他暗暗捏紧了拳，心道该死，都是十二年前的账了，鬼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况？
花知行实在想不到，但脑子转的快，急忙道：“夫人，老侯爷在世时，府上可不止我一个花房管事，当时办的丧仪又大，人员纷杂，这别人经手的挂在了我名下也是有的。
我对此事完全没有印象，当时应该不是我处理的。”
自老侯爷去世后，景家内院嫡庶之争纷乱，当时人员变动太大，账本混杂也是有的。
不过永宜二十四年秋到次年的春季，这段时间，景家内里还算是安定，没那么乱。
不过慕云舒也没再追问，毕竟时间久远。
“好，此事不提。”顿了顿，她又道“永宜三十三年，枫树产地漳州大旱，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三棵枫树死了大半，真正能卖出去的是四千七百一十三棵，运到星都是五百七十八棵，枫树的价格最高时一棵是四两七钱六分五厘，因我们是老主顾，所以就以三两一钱二分七厘拿下来的。
永宜三十四年，冬季寒冷，星都各处府邸都在采买枫树，当时给的价格是三两三钱六分四厘，你好说歹说，才降了一钱四分一厘。后来管事来了说拿不下，只能给到三两三钱一分四厘，磨了一个午后，又降了二分三厘，也就是三两二钱九分一厘，与你先前的差额是六分八厘。
永宜三十五年，因病虫害，很多枫树造型都不好看，价格普遍都在三两三钱七分八厘......
永宜三十六年，枫树账目上是三两六钱五分七厘”
慕云舒视线一直盯着花知行，娓娓而来。景修俨听的认真，忽然疑惑道
“永宜三十五年，你好像没说完。”
慕云舒转头看向景修俨乖巧地点了点头：“是啊，没说完。”她又转过头去，看向花知行：“因为当时花管事也没跟我说完。”
花知行跪在那，明明是炎热的夏季时节，他却只觉得浑身都在冒着寒气。当日也是云蔚亭，他只当慕云舒是个记性不好的，可现在她将当日所说的任何一个数字都按照原样给复述了出来。
不仅如此，当时他故意在加减上绕了两圈，既是想显得他的专业，又是想混淆慕云舒的视听，没想到她不仅记得还能算出来，不仅算出来了，连他其中的差额也给说出来了。
花知行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就滑了下来，想到当日自己的那句总结之言，如今却只觉得自己犹如跳梁小丑一般。
她哪里是记不住，分明就是在看他的人品，而他竟然还觉得这个小夫人好糊弄。
花知行一时尴尬，一时羞恼，老脸都憋了一个通红。
但他毕竟是个人精，很快就挤出了个笑意来，赞道
“夫人的记性真是好，是小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糊涂了。”
“是吗？”慕云舒笑着点了点桌面上的价单：“花管事若是记性不好了，我是不是就得考虑考虑换个人来，毕竟花管事这账目做的太过详细，若连你自己都糊涂了，别人还记得住吗？”
景修俨眼眸低垂，立即就明白了慕云舒话里的意思。
账目做的太过详细，明面上是一丝不苟，显得不贪一分一厘，殊不知越是如此，越是能乱人耳目，从中牟利。
花知行急忙否认：“不是，不是 夫人误会了，我记性好的很，只是上次第一次见夫人，心下不免有些紧张，所以这个事情，我以为我说完了。”
慕云舒歪头笑问：“只这一次记性不好？”
“是是是，就这一次，平日里我的记性很好，还望夫人莫要介怀。”
“好吧，这个事情就原谅你了。”慕云舒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花知行稍稍松了口气，连连感谢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小的以后绝对不会的。”
“好，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什么树？”慕云舒手一抬，再次指向了上次所问的那棵枫树。
景修俨也望了过去，只见是水边的一棵枫树，正对着濯缨阁，他们日日出门时都能看到，他下意识地想要回答
“那是枫.......”
“你闭嘴！”慕云舒回眸瞪了景修俨一眼。
景修俨身体直了一下，愣了会，明白过来自己捣乱了，急忙目光温柔地笑了笑，眼神示意自己闭嘴。
蒹葭和鹿鸣对视一眼，低头莞尔。
花知行再傻也知道这个答案有点要命，上次自己已经说了是枫树，她连那么复杂的数字都能一个不差地计算出来，没道理会不记得这是什么树。
花知行脑中急转，开始揣摩。她既对数字如此敏感，定然是要问这棵树的价格，于是他在心中默默想了想自己账本上的数字有什么不妥。
再三想了几遍后，都没想到自己的账目上有什么问题。一切数字皆可查，自己也没说过和账目上有出入的话。上次就算有对比的价单，可是自己的解释很合理，便是现在说来也没什么错处。
花知行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拢在袖子中的手心都冒出汗。只能在心里祈求她是真的不记得这是什么树。
于是忐忑不安地回道
“枫树。”
“什么品种？”
“红枫”
慕云舒笑着望向花知行，直盯的花知行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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