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率航行通道内，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扭曲流淌的光之长河。
“清算者”号的舰桥，比这片虚无的航道更加死寂。
那条由张远亲手划出的、亵渎的航线，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主战术屏幕上，也刻在了每一个船员的心里。
李兵站在自己的战位前，一动不动。他没有去看那条航线，也没有去看那个重新坐回指挥席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的男人。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自己面前的一块小型状态面板上。
面板上，显示着秃鹫军团的人员名单。
一万五千个名字，如今，超过百分之九十九，都变成了无法被点亮的、冰冷的灰色。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王承恩的名字。
灰色的。
他又划过赵铁柱的名字。
也是灰色的。
这些灰色的名字，仿佛一万五千双已经闭上的眼睛，在无声地质问着他。
质问着他们用生命换来的这场复仇，最终将走向何方。
“指挥官，”刘屹的电子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抵达‘英灵座’星云外围，预计三十秒后脱离曲率航行。”
张远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听见。
他的手指，在指挥席的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屠杀，打下冰冷的节拍。
“全舰队，准备脱离。”李兵深吸一口气，接过了指挥权，声音沙哑地发号施令。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这辆失控的战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方向盘，陪着它一同冲向深渊。
“十，九，八……”
随着倒计时归零，窗外的光之长河猛然收缩，视野被一片纯粹的黑暗所取代。
紧接着，一幕足以让任何诗人失语的壮丽景象，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的、瑰丽的星云。无数新生的恒星，在其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将浓密的星际尘埃，染成了紫色、蓝色与金色的梦幻绸缎。无数的光带，如同女神的裙摆，在虚空中缓缓飘荡。
这里是“英灵座”，帝国的圣地，是他们英雄安息的摇篮，是恒星诞生的地方。
今天，它将成为一座坟场。
“进入星云尘埃带，关闭主动索敌，切换热光学静默。”
张远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万年冰层下传来。
五艘狰狞的幽灵战舰，如同五只潜入圣殿的恶鬼，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绚烂的星云之中，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隐藏在浓密的尘埃与光影之后。
“所有武器单元，解除保险，进入待发状态。”张远的第二道命令，接踵而至。
主屏幕上，那数千个瞄准窗口，再次亮起。
“浩劫”导弹的发射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蜂群”无人机的母巢，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嗡鸣。
“雷神之锤”电磁炮的线圈，开始预充能，一圈圈蓝色的电弧，在炮身周围悄然浮现，将周围的星际尘埃都吸引过来，形成了一片小型的雷暴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舰桥内的空气，压抑得仿佛已经凝固。
“目标出现！”雷达官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这片死寂。
星云的另一端，三艘通体洁白、舰身线条流畅优美、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战舰，护卫着五艘巨大的、没有任何武装的运输舰，缓缓驶入。
那是帝国的“圣殿”级护航母舰。它们不是为战争而生，而是为守护与荣耀而建。它们的舰身上，甚至铭刻着古老的诗篇。
此刻，它们正以一种庄严的、近乎于仪式性的姿态，广播着帝国的赞美诗，护送着承载帝国未来的“火种”，前往星云的核心。
“确认目标，帝国‘慰灵’舰队。”刘屹的电子音，冰冷地宣判了它们的命运。
“真美啊……”李兵看着屏幕上那三艘如同艺术品般的战舰，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他的话音未落。
“开火。”张远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
没有倒计时，没有预警。
命令下达的瞬间，隐藏在尘埃云中的五艘幽灵战舰，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头苏醒的、长满了獠牙的远古巨兽！
“嗡——！”
数百万架“蜂群”无人机，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从母巢中喷涌而出，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光亮，完美地融入了黑暗的宇宙背景，形成了一片无声无息的、死亡的阴影，扑向那支尚在吟唱着赞美诗的舰队！
“警报！侦测到高密度实体攻击！是……是潜伏攻击！”
“圣殿”级护航母舰的反应极快，旗舰“圣光号”的舰桥内，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一层金色的、如同教堂穹顶般的华丽护盾，瞬间张开，将整个舰队笼罩在内。密集的激光防空阵列，如同暴雨般泼洒而出，在无人机群中炸开一团团细碎的火花。
然而，太迟了。
也太少了。
无人机的数量，多到令人绝望。
它们悍不畏死地撞向那层金色的护盾，每一次撞击，都让护盾的光芒黯淡一分。更多的无人机，则绕过了护盾，如同食腐的秃鹫，扑向了那些毫无防护的运输舰！
“不！保护运输舰！”“圣光号”的指挥官发出了惊恐的咆哮。
就在他分心的一瞬间。
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浩劫’，饱和齐射。目标，‘圣光号’，‘祈祷者号’。”
“咻咻咻咻——！”
数万枚重型导弹，从黑暗中呼啸而出，它们的目标，不是整个舰队，而是精准地锁定了那两艘正在拼命维持护盾的护航母舰！
“轰轰轰轰——！”
橘红色的火球，在那片绚烂的星云中，接二连三地炸开。
“圣光号”的护盾，在超过五千枚导弹的集火下，剧烈地闪烁了不到三秒，便如同被重锤敲碎的琉璃，在一声哀鸣中，彻底崩溃！
【摧毁帝国‘圣殿’级护航母舰‘祈祷者号’。获得积分：75,000,000。】
“‘雷神之锤’，三号舰，四号舰，集火‘圣光号’引擎！”
张远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咻！”
两道扭曲光线的射流，一闪而过。
正在试图重整姿态的“圣光号”，舰尾引擎部位，猛地爆开两团刺目的白光。它那优美的舰身，瞬间失去了所有动力，像一具被抽掉脊椎的尸体，无力地在太空中翻滚起来。
【重创帝国‘圣殿’级护航母舰‘圣光号’。获得积分：30,000,000。】
【目前总积分：202,519,600。】
一连串的积分提示，像一首冰冷的凯歌，在刘屹的意识中响起。
只剩下最后一艘护航母舰“守护者号”，它放弃了所有进攻，将全部能量都灌注到护盾中，绝望地试图保护身后的运输舰。
舰桥上，李兵看着屏幕上那艘翻滚着燃烧的“圣光号”，看着那些被无人机疯狂啃食的运输舰舰体，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仿佛能听见那些帝国英雄的基因样本，在烈焰中哀嚎。
他仿佛能看见那些最优秀士兵的意识备份，在数据链被撕碎时，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最彻底的、针对一个文明灵魂的屠杀。
他看向张远。
那个男人，依旧坐在那里。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中，只有那些代表着目标的红色光点，在逐一熄灭。
“指挥官……”李兵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张远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冰冷。
“李兵，你听。”
“那首赞美诗，停了。”
最后一艘护航母舰“守护者号”，在绝望中，发起了最后的、自杀式的冲锋。
张远甚至没有看它一眼。
他的目光，穿透了所有的战火与硝烟，落在了那五艘已经暴露无遗的、巨大的运输舰上。
他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握。
“所有火力单元，放弃护航舰。”
一个让所有船员都感到遍体生寒的命令，从他口中吐出。
“目标，运输舰队。”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舰桥内回荡，如同魔鬼的低语。
“将帝国的‘火种’，全部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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