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谢凌只觉得脑子一阵剧痛，宿醉导致的头痛，仿佛一枚生锈了的钉子，顽固地嵌在他的脑子里，并被不停地敲击着。
“呜——”谢凌一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撑着床板坐起身，脑子昏昏沉沉的，被褥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微冷的空气激得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谢凌晃晃头，看着周围这陌生的房间布局，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地在那儿坐了好久都没能回神。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这声停在了门边。
随即，一个恭敬却似乎带着些许不满的声音响起：“谢公子可醒了？我家公子说，‘趁天还未大亮，上值前想同您交谈几句’。”
“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听到这话，谢凌猛地惊醒，回过神来，前夜的记忆似乎才慢慢苏醒，想到沈淮南，谢凌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快速整理好仪容，推门而出。
门口候着的是个仆从装扮的男子，见谢凌出来，便低眉顺眼的在前面引路，脚步无声，带着谢凌出了小院，穿过击倒小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只谢凌盯着走在前面的人，似乎在思考什么。
很快，便到了目的地，谢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耳中疯狂擂动，越来越响，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尖几乎都快要嵌进掌心。
“公子，人带来了。”
那仆从的脚步停在门外，恭敬地向门内说着，不多时，从房间内又走来一个拿着托盘的仆从，打开门，示意谢凌进屋。
谢凌踏过门槛，正见沈淮南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前吃着早饭，见到谢凌的身影，也只是微微点头，便继续动筷。
可这些，落在谢凌眼中，只觉得感到了无尽的压力，那张与沈清枝有着几分相似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目光锐利，几乎要将他穿透，直直地刺入他的心底。
谢凌走上前，在沈淮南的示意下落座桌边。
“谢公子，”沈淮南声音不高，明明也没多说什么，谢凌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你昨夜喝了不少酒，现在感觉如何？”
“劳沈大哥挂念，无碍。”谢凌迎上沈淮南那道审视的目光，接过他递来的解酒汤，一饮而尽。
见谢凌把汤喝完，沈淮南也放下了筷子，那无形的压迫感似乎也更强了：“谢公子，我边境沈家与京城沈家不同，恐怕没什么呢帮得上谢公子大业的，还望谢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妹妹。”
“沈大哥你......都知道了?”听到沈淮南点化，谢凌一阵大惊，猛地望着沈淮南，“是......清枝告诉你的?”
沈淮南摇摇头，将一封信递到谢凌面前，“陈郡袁氏找上了我，我若是记得不错，先皇太子最宠爱的侧妃，便是陈郡袁氏出身，那人似乎当年也生下了个男孩，算算年纪，正巧和你差不多大。”
谢凌拿过信，大致扫了几眼，不禁感叹道：“沈大哥真是敏锐。”
沈淮南并未接话，站起身，俯视着谢凌：“谢公子，我边境沈家早已不是从前那个门庭若市的沈家，如今只不过是在这偏僻小城，明为镇守，实为流放，我兄妹二人也只不过是想挣扎求存，苟延残喘。还请谢公子高抬贵手。”
谢凌自是不愿，先前听闻沈清枝的死讯后他大受打击，却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深谋远虑，惯会给自己留后路的沈清枝会就那般草率死去，连个死因都查不出来。
如今他花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沈清枝，又怎肯轻易放手？
谢凌也站起身同沈淮南对峙着，胸口像是被重石堵住，方才沈淮南的话语里的质疑和不满几乎压抑得让他窒息。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没有躲闪，有没有退缩，直视着沈淮南的双眼，声音微微发颤，却清晰地说道：
“沈大哥，我承认我这些年同陈郡袁家一直有联系，可我自由长在右相府，对我而言，右相府才是我的家，沈家是受害者，可我谢家又何尝不是，父亲曾与我说过，他很怀念年少时同沈将军同窗的日子。”
“哼——”沈淮南不置可否，冷哼一声，“陈郡谢氏与陈郡袁氏有姻亲关系，谢相又出自陈郡谢氏，真遇上事儿了，谁能证明他不会偏帮本家，就像当年伙同旁人将父亲赶出京城一般，你让我怎么信你！”
谢凌愣了片刻，似乎是在想什么，思索良久，他又再度郑重的开口道：“沈大哥，我知道你不信我，这两年你久在边关，或许不知，如今京城已是物是人非，我右相府，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如今除了我便只剩被关在京中的父亲大人了，他那个右相位子，现今也不过只是个名头。”
说到这，谢凌情绪有些激动，“我右相府也曾是有着百十来人的大家族，可如今也只剩我父子二人，我亦有恨！恨袁氏袖手旁观、恨当权者草菅人命，更恨我自己无能为力！”
他猛地抬手，指向京城的方向，指尖因情绪的激动，夹杂着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着，“现在我闭上眼，脑海里还依旧会环绕着府里几十号人的哭嚎声，他们是多么无辜，我如今或者的每一刻，每一次呼吸，都渴望着复仇，我要光明正大的将那人和他的爪牙拉下马，让那些构陷忠良的魑魅魍魉，血债血偿！”
深吸了口气，谢凌继续说道：
“我对清枝姑娘的情意，并非心血来潮渴望一时风月，无关一时意气，也无关她的家世，我为的只是她这个人！我知道她身上有很多秘密，她总念叨着说要复仇，她的仇便是我的仇，她的路，就是我的路，她若是背负了什么，那我便和她一起承担！日后，她若想要权，我便拱手奉上；她若不喜京中的束缚想要自由，那我便随她游历江湖，肆意天下。纵使前方是阿鼻地狱、业火焚身，我谢凌也必定随她同往，永不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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