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王轱辘就醒了。
他躺在炕上没动，听着院子里早起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他抱着李青，李青靠在他怀里，两个人说了那些话……四十岁的老光棍，居然也能有这样的时候。
他抬手摸了摸眉间的疤，忽然听见西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李青起来了。
王轱辘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套上汗衫就往外走。推开房门，正看见李青蹲在井边刷牙，头发乱蓬蓬地扎在脑后，嘴角还沾着一点牙膏沫。晨光里，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脚上是王轱辘给她买的塑料凉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明亮。
\"早啊。\"李青含着一嘴泡沫冲他笑。
王轱辘站在门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昨晚他们算是确定关系了，可今天该怎么相处？他活了四十年了，从来没谈过恋爱，连姑娘的手都没正经牵过几次。
\"我、我去做饭。\"他憋了半天，转身就往灶房走。
\"等等。\"李青漱完口，小跑着跟上来，\"咱俩一起做。\"
灶房里的空间狭小，两个人转个身都能碰到对方。王轱辘生火，李青淘米，偶尔胳膊碰胳膊，两人都像触电似的赶紧躲开。
\"那个……\"王轱辘往灶膛里添柴，\"今天要去地里看看豆角。\"
\"嗯。\"李青点头，\"我约了客户下午视频。\"
沉默。只有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王轱辘偷偷抬眼，看见李青正抿着嘴笑。他忍不住问：\"笑啥？\"
\"笑你。\"李青把米下锅，\"堂堂合作社技术总监，现在像一个毛头小子似的。\"
王轱辘老脸一热，低头猛吹灶火，结果被烟呛得直咳嗽。李青赶紧过来给他拍背，手刚碰到他，两人都僵住了。
王轱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能看见她脖颈上细小的绒毛，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吸时胸口的起伏。他的心跳得厉害，手心直冒汗，连咳嗽都忘了。
\"你……\"李青的声音有点抖，\"你没事吧？\"
王轱辘摇摇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李青，我……\"
\"轱辘哥！\"这时院外传来李大勇的大嗓门，\"快开门！出事了！\"
王轱辘叹了口气，松开手去开院门。李大勇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见李青从灶房出来，立刻挤眉弄眼：\"哟，起这么早啊？\"
李青红着脸躲回了灶房。李大勇凑到王轱辘耳边：\"昨晚上事儿办成了？\"
\"滚蛋！\"王轱辘给了他一拳，\"快说啥事？\"
\"刘叔家的梨树让人下药了！\"李大勇收起笑脸，\"叶子全蔫了！\"
————
刘叔的梨园里围满了人。王轱辘蹲在地上，捏起一撮土闻了闻，又掰开一片病叶查看。
\"是除草剂。\"他沉声说，\"是有人故意泼的。\"
刘叔气得直跺脚：\"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干的！这树可是我老伴儿生前栽的！\"
李青蹲在王轱辘身边，小声问：\"能救吗？\"
王轱辘皱眉：\"试试看。先大量浇水稀释，再追肥增强树势。\"他站起身，\"刘叔，你最近得罪人了？\"
刘叔还没说话，张婶就插嘴：\"还能有谁？肯定是赵家沟那帮人！看咱们合作社挣钱了眼红呗！\"
人群里议论纷纷。王轱辘走到李青身边，低声道：\"今天别一个人出门。\"
李青惊讶地看他：\"你觉得是冲我来的？\"
王轱辘没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李青心里一暖，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我知道了。\"
————
一上午，王轱辘都在梨园里忙活。李青则挨家挨户教社员们用智能手机接视频订单。中午回家吃饭时，两人都累得够呛。
\"下午客户要看种植环境。\"李青扒拉着碗里的饭，\"咱们得选一块最好的地。\"
王轱辘点头：\"去我家那块玉米地吧，长势最好。\"
吃完饭，李青抢着洗碗。王轱辘坐在门槛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满足感。这就是有媳妇的感觉吗？他偷偷想着，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不害臊。
\"看啥呢？\"李青甩着手上的水珠走过来。
王轱辘老实回答：\"看你。\"
李青脸一红，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谁都没说话。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知了在树上聒噪。
\"轱辘哥。\"李青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王轱辘摇头。
\"因为你像这土地一样可靠。\"李青轻声说，\"第一次见你，你收留我这个陌生人。后来为了给我爸找药，你冒险进山采药。现在为了刘叔的梨树，你又忙活了一上午……\"
王轱辘听得耳根发热。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些平常举动，在她眼里居然这么珍贵。
\"我……我没那么好。\"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就是个老光棍，啥也不懂……\"
李青突然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就喜欢老光棍。\"
王轱辘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活了四十年，被美女一而再再而三的亲。那感觉就像被闪电劈中，从脸颊一直麻到脚底板。
\"你……\"他张了张嘴，突然一把将李青拉进怀里，笨拙地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又急又短，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王轱辘看着李青水润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突然觉得，四十岁才谈恋爱，好像也不晚。
\"咳咳！\"院门口传来刻意的咳嗽声。
两人立刻触电般分开。张婶挎着篮子站在那儿，一脸\"我懂\"的表情：\"那什么，我送点新摘的豆角……\"
李青红着脸跑进屋。王轱辘站起来，手足无措：\"张婶，我们……\"
\"行啦！\"张婶把篮子塞给他，\"全村都知道啦！\"她压低声音，\"好好对人家姑娘，听见没？\"
王轱辘重重点头。
张婶走后，李青才磨磨蹭蹭地出来：\"都怪你……\"
王轱辘挠头：\"我的错。\"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了出来。
\"走吧，\"李青拿起了新手机，\"该去地里等客户视频了。\"
————
玉米地里，李青举着手机给客户展示长势喜人的庄稼。王轱辘站在一旁，听着她用城里人爱听的话介绍\"生态种植有机肥料\"，心里暗暗佩服。
\"这位就是我们的技术专家。\"李青突然把镜头转向王轱辘，\"所有作物都是他亲自把关的。\"
王轱辘面对镜头，紧张得手心冒汗。李青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他才结结巴巴地讲起种植要点。没想到客户很满意，当场又下了个大单。
视频结束后，李青兴奋地跳起来：\"太棒了！这次是连锁超市的订单！\"
王轱辘也很高兴，但更多的是感慨。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被人笑话的老光棍，现在居然成了\"技术专家\"，还有了李青这样的好姑娘。
\"累了吧？\"他看着李青晒红的脸，\"回去歇会儿。\"
李青摇头：\"先去刘叔家看看梨树。\"
回村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收工回来的社员们。大家心照不宣地冲两人笑，有几个年轻媳妇还朝李青挤眼睛。
\"完了，\"李青小声说，\"咱俩的事怕是全村都知道了。\"
王轱辘突然抓住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十指相扣：\"知道就知道。\"
李青惊讶地看他，随即笑靥如花。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远处，几个半大孩子起哄地唱起了自编的歌谣：\"老光棍，娶媳妇，乐得半夜睡不着觉……\"
王轱辘作势要追，孩子们一哄而散。李青笑得直不起腰，靠在他肩上。
这一刻，王轱辘觉得，四十年来所有的孤独与等待，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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