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月亮圆润如玉，高高挂在青山村的上空。王轱辘站在院子里，手里提着一盏自制的红灯笼，灯笼上画着几株金黄的麦穗，那是沈雅琴的手笔。自从两人在一起后，王轱辘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腰板也比从前挺直了些。
\"轱辘，快来帮我端汤圆。\"沈雅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锅碗轻碰的声响。
王轱辘把灯笼挂在梨树枝上，坐着电动轮椅进了厨房。灶台上的大铁锅里，白白胖胖的汤圆在滚水中上下翻腾，散发出芝麻和花生的香甜气息。
\"今年包了三种馅儿。\"沈雅琴用漏勺捞起一个汤圆，轻轻吹了吹，递到王轱辘嘴边，\"尝尝这个花生馅的，看甜不甜。\"
王轱辘小心地咬了一口，滚烫的馅料流出来，烫得他直哈气：\"好烫...好甜...\"
\"慢点儿。\"沈雅琴笑着摇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跟个孩子似的。\"
院门被推开，梨叶菌生带着梨生的两个儿子走了进来。王青山手里提着一个兔子灯，王思远则举着一个会转的走马灯，两个孩子小脸冻得通红，却掩不住兴奋。
\"爸，外婆，我们回来吃汤圆啦！\"梨叶怀里抱着一个纸袋，\"街上买了一些烟花，待会儿让孩子们放。\"
菌生放下手中的礼盒：\"这是合作社发的元宵节礼盒，有黑芝麻馅和豆沙馅的汤圆。\"
\"正好凑个五仁的。\"沈雅琴接过礼盒，\"都进屋吧，外面冷。\"
堂屋里，电视机正播放着元宵晚会，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房间。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热腾腾的汤圆盛在青花瓷碗里，冒着诱人的香气。
\"太姥姥包的汤圆最好吃！\"王思远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王青山不甘示弱：\"爷爷挂的灯笼也最漂亮！\"
王轱辘摸摸重孙子的头：\"那是你太姥姥画的麦穗，我可没这手艺。\"
沈雅琴给每人碗里添了两个汤圆：\"多吃点，团团圆圆。\"
饭后，一家人来到院子里放烟花。菌生小心翼翼地点燃引线，随着\"嗤\"的一声响，一束金光窜上夜空，炸开成朵朵金菊。两个孩子兴奋地拍手尖叫，梨叶挽着父亲的手臂，沈雅琴则站在王轱辘轮椅旁，仰头看着绚丽的烟花。
\"真好看。\"沈雅琴轻声说，烟花的彩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王轱辘悄悄握住她的手：\"明年还放。\"
放完烟花，孩子们意犹未尽地回屋看晚会去了。王轱辘和沈雅琴留在院子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挂在梨树上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温暖的光影。
\"雅琴。\"王轱辘突然开口，\"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沈雅琴转头看他：\"什么事？\"
\"开春后，我想去趟西藏。\"王轱辘的声音有些忐忑，\"看看咱们的'青山麦'长得怎么样。\"
沈雅琴沉默了一会儿：\"那么远，你身体吃得消吗？\"
\"没事，我现在好多了。\"王轱辘挺了挺腰板，\"再说有菌生陪着，梨叶都安排好了。\"
沈雅琴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道：\"想去就去吧，家里有我呢。\"
王轱辘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沈雅琴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怎么，以为我会拦着你？\"
\"不是...\"王轱辘挠挠头，\"就是没想到您这么爽快。\"
\"你都七十三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沈雅琴理了理他的衣领，\"只要平安回来就行。\"
正月过后，天气渐渐转暖。合作社开始准备春耕，王轱辘每天都要去田里转转，给年轻人提些建议。自从和沈雅琴在一起后，他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从前洪亮。
这天下午，王轱辘正在试验田边看技术员们调试新买的播种机，李大勇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老哥，好消息！县里要评选'最美金婚夫妇'，我给你们报名了！\"
王轱辘差点从轮椅上跳起来：\"胡闹！我们算什么金婚！\"
\"怎么不算？\"李大勇掰着手指头算，\"你和雅琴姐现在是一家人，李青走了三年多，建国叔走了三十多年，这不正好吗？\"
\"净瞎说！\"王轱辘气得直摆手，\"赶紧把报名撤了！\"
李大勇讪讪地走了，王轱辘摇着轮椅回家，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跟沈雅琴解释这事。谁知刚进院子，就听见沈雅琴在屋里哈哈大笑。
\"妈...雅琴...\"王轱辘忐忑地进屋，\"那个...老李他...\"
\"知道了。\"沈雅琴擦擦笑出的眼泪，\"这个李大勇，净出馊主意。\"
王轱辘松了口气：\"我已经让他去撤报名了。\"
\"撤什么撤。\"沈雅琴突然说，\"既然报了名，就去参加呗。\"
王轱辘瞪大眼睛：\"啊？\"
\"咱们光明正大，怕什么。\"沈雅琴理直气壮地说，\"再说，还能给合作社宣传宣传。\"
王轱辘没想到沈雅琴这么开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沈雅琴看他呆愣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怎么，嫌我老了拿不出手？\"
\"不是...\"王轱辘赶紧解释，\"我是怕您不乐意...\"
\"我有什么不乐意的。\"沈雅琴给他倒了杯热茶，\"咱们这把年纪了，还在乎别人怎么看？\"
三月初，县里的评选结果出来了，王轱辘和沈雅琴果然被评为\"最美金婚夫妇\"。领奖那天，沈雅琴穿了件暗红色的旗袍，那是她年轻时做的，一直压在箱底。王轱辘则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颁奖台上，主持人问他们保持婚姻幸福的秘诀是什么。沈雅琴接过话筒，不假思索地说：\"互相理解，互相扶持。他腿脚不便，我就当他的腿；我眼神不好，他就当我的眼。\"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王轱辘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没想到沈雅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没想到他们的关系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祝福。
从县里回来，两人的照片被贴在了村口的宣传栏上。路过的村民都会驻足观看，夸他们是青山村的模范夫妻。王轱辘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也就释然了，甚至会在有人夸奖时自豪地挺起胸膛。
春分这天，王轱辘和菌生启程前往西藏。临行前，沈雅琴给他收拾了整整两大包行李，从厚衣服到常用药，一应俱全。
\"到了那边注意保暖，别着凉。\"沈雅琴一边检查行李一边叮嘱，\"每天记得给我发消息。\"
王轱辘连连点头：\"放心吧，有菌生照顾我呢。\"
梨叶开车送他们去机场，沈雅琴一直站在院门口挥手，直到车子消失在村口。回到屋里，她突然觉得空落落的，连灶台上的水壶咕嘟声都显得格外响亮。
西藏的\"青山麦\"长势良好，在当地农业部门的推广下，已经种植了上万亩。王轱辘坐在轮椅上，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心里充满了自豪。这是李青的心血，如今在雪域高原生根发芽，养活了无数人家。
菌生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每天晚上都会发给梨叶。沈雅琴通过视频看到丈夫精神矍铄的样子，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半个月后，王轱辘平安归来。沈雅琴早早地就在村口等着，看见车子驶来，忍不住小跑了几步。
\"慢点，别摔着。\"王轱辘一下车就赶紧说，手里还提着一个藏式礼盒，\"给您带了礼物。\"
回到家，王轱辘迫不及待地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条五彩的藏族围巾和一把精致的铜茶壶。
\"围巾是给您的，茶壶咱们一起用。\"王轱辘兴致勃勃地说，\"西藏那边喝酥油茶就用这种壶，保温特别好。\"
沈雅琴把围巾披在肩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好看吗？\"
\"好看。\"王轱辘由衷地说，\"跟您很配。\"
当晚，沈雅琴做了一桌好菜，庆祝王轱辘平安归来。梨叶菌生都来了，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王青山和王思远缠着爷爷讲西藏的见闻，听得两眼放光。
\"爷爷，雪山真的那么高吗？\"王思远仰着小脸问。
王轱辘比划着：\"高得很，山顶上全是雪，太阳一照，亮得晃眼。\"
\"那边的小朋友也吃咱们的麦子吗？\"王青山好奇地问。
\"吃啊。\"王轱辘点点头，\"'青山麦'耐寒抗旱，特别适合那边种。那些藏族老乡可喜欢了，还给麦子起了个藏族名字，叫'生命之粮'。\"
沈雅琴端上最后一道菜，招呼大家吃饭。看着丈夫眉飞色舞的样子，她心里暖暖的。这次西藏之行，似乎让王轱辘找到了新的活力，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了。王轱辘和沈雅琴坐在院子里，享受着春夜的宁静。梨树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累不累？\"沈雅琴轻声问，\"要不要早点休息？\"
王轱辘摇摇头：\"不累，在西藏这几天，感觉浑身是劲。\"
\"那就好。\"沈雅琴给他披了件外套，\"这次出去，高兴吗？\"
\"高兴。\"王轱辘望着满天繁星，\"看到'青山麦'在那么远的地方长得那么好，就像...就像李青还在一样。\"
沈雅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握住他的手：\"她会为你骄傲的。\"
夜风轻拂，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王轱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熟悉的气息。无论走多远，青山村永远是他的根，而身边这个人，就是他余生最温暖的依靠。
远处的田野里，新一季的麦苗正在悄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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