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渐深，寒风呼啸。京城里的文人墨客们，却似乎并不畏惧严寒，依旧热衷于举办各种雅集。或于温暖的酒楼包厢内，围炉饮酒，高谈阔论；或于某位名士的别院书斋中，品茗赏雪，赋诗作画。
这一日，工部侍郎府庶子陆文轩，便也风雅了一回。他与几位平日里交好的同窗好友，在京郊一处名为听雪楼的酒楼，订了个雅间，说是要效仿古人，踏雪寻梅，吟诗作赋。
陆文轩此人，也算是薄有才名，在国子监读书时，颇写过几首酸诗，得过几位夫子的夸赞，因此便有些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他对府里那位嫡出的二姐姐陆微澜，素来是有些瞧不上的。在他看来，陆微澜不过是个仗着嫡女身份，不学无术，只知享乐的草包美人罢了。
只是近来，他却屡屡听到一些关于这位二姐姐的奇闻异事。说她在宴会上舌战群儒，妇，说她能拿出各种闻所未闻的奇巧玩意儿，甚至还得了平阳王府小王爷的青眼。这些传闻，让陆文轩心中很不是滋味，既有些难以置信，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今日这场雅集，除了他的几位同窗好友，他还特意邀请了陆微澜同去。美其名曰是让二姐姐也出来散散心，见识见识外面的风雅之事，实则是想借这个机会，当着众人的面，让陆微澜在诗文才学上出糗，好证明她依旧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以此来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优越感，也顺便向朋友们展示一下，自己这位与众不同的姐姐，是如何的不合时宜。
陆微澜对陆文轩这点小心思，自然是洞若观火。不过，她今日也确实有些闲得发慌，便也就欣然应邀了。她倒要看看，这位便宜弟弟，又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听雪楼，名副其实。雅间临窗而设，窗外便是一片疏朗的梅林，枝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梅，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得娇艳欲滴。
雅间内，早已生起了暖烘烘的炭盆。陆文轩和他的三五好友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桌上摆着热酒和几碟精致的小菜。众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士子，一个个穿着儒衫，头戴方巾，努力做出一副风流倜傥，满腹经纶的模样。
陆微澜的到来，无疑给这个纯男性的雅集，增添了一抹异样的色彩。她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长袄，外面罩着一件深紫色滚毛边的斗篷的兜帽边缘镶嵌着一圈洁白的狐狸毛，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精致白皙。她并未像其他贵女那般浓妆艳抹，只是薄施脂粉，略点朱唇，却更显得清丽脱俗，气质卓然。
那几位年轻士子见了陆微澜，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他们早就听闻陆侍郎府的二小姐容貌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文轩见状，心中得意之余，又有些不快。他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诸位，这位便是在下的二姐姐，陆微澜。二姐姐，这几位都是愚弟在国子监的同窗好友，李慕白兄，张子谦兄，还有王景略兄。”
陆微澜一一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她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并未参与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只是安静地打量着窗外的雪景。
桌上众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便开始进入正题——吟诗作赋。
“文轩兄，今日我等效仿先贤，踏雪寻梅，当浮一大白！不如就以此雪中红梅为题，各赋诗一首，以助酒兴，如何？”一位名叫李慕白的年轻举人提议道。这位李慕白，是几人中才学最为出众的一个，去年秋闱刚刚中了举，颇有些恃才傲物的习气。
“慕白兄此言大善！”陆文轩立刻抚掌赞同，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投向陆微澜，笑道，“二姐姐，你也一同来参与如何？我等皆是些粗鄙之言，若能得二姐姐的珠玉在前，必能令我等茅塞顿开啊！”他这话，明着是恭维，实则是想引陆微澜献丑。
陆微澜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她面前放的并非酒盏，而是一只造型奇特的保温杯，外面套着精致的锦缎套子，伪装成特制茶壶，里面装着她自己泡的柠檬蜂蜜水。她浅浅地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几位公子好兴致。只是妹妹我才疏学浅，腹中墨水有限，平日里也就认识几个大字罢了，哪里会作什么诗词？就不在诸位大才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我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听听各位公子的佳作，学习学习便好。”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谦逊，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陆文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依旧不肯罢休，又道：“二姐姐何必过谦？我可是听闻，二姐姐平日里也颇爱看书，想来定然是胸有丘壑的。随便说几句，也定然比我们这些俗人强得多。”
“弟弟说笑了。”陆微澜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我看的那些，不过是些消遣解闷的闲书罢了，上不得台面，如何能与诸位公子研读的圣贤文章相提并论？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位李慕白在一旁听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他早就听闻这位陆二小姐不学无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连作诗都不敢，定然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既然陆小姐不愿献技，我等也不好强求。那便由在下抛砖引玉，先赋诗一首，如何？”
众人自然纷纷叫好。李慕白得意洋洋地踱了踱步，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他作的诗，倒也算得上中规中矩，辞藻也还算华丽，引来众人一阵喝彩。
接下来，其他几位士子也纷纷献技，或七言，或五律，虽然水平参差不齐，倒也算是热闹。
陆文轩见陆微澜始终不肯开口，心中越发不快。他眼珠一转，又想了个主意，对众人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舍妹虽不喜诗文，却颇爱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平日里在府中，便时常捣鼓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出来。今日雅集，除了赋诗，不如也请舍妹展示一二她的绝活，让我等也开开眼界，如何？”他说这话时，特意在绝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仿佛陆微澜那些东西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杂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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