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榕城的黛瓦白墙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也透过小阁楼的窗户，在斑驳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空气里还残留着酸梅汤清冽的余味和面条的暖香。苏清雪捧着那碗陆尘不知从哪弄来的、冰镇过的酸梅汤，小口啜饮着。酸甜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压下了一些残留的“心慌”，但那双黑暗眼睛带来的冰冷死寂感，依旧像一层薄冰，覆盖在心口。
她看着坐在对面、沉默地收拾着碗筷的陆尘。他脸上依旧是深刻的疲惫，但刚才在道观后山，他主动询问她想吃什么，甚至默许了她“加酸梅汤”的要求……这些细微的变化，让她心里那点微弱的依赖感，如同被浇灌的幼苗，悄悄滋长。
她放下碗，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陆尘……在道观……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好像感觉特别冷……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然后……然后好像还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嗡嗡的……特别吓人……”她描述着那模糊的感知，声音带着不确定和后怕，“是……是那双眼睛……吗？”
陆尘将最后一只碗摞好，用抹布擦了擦手。动作很慢，仿佛在思考。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背对着苏清雪，望着窗外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浑浊河面。高大的身影在暖色调的光线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沉默持续了几秒。
就在苏清雪以为他又会像之前那样，用沉默或一句“没事”搪塞过去时。
陆尘开口了。
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淡，却清晰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嗯。是它。”
他承认了。
“那东西……叫‘深空之眼’。”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用最简朴的方式描述一个足以让749局崩溃的真相，“一个……躲在壳子后面偷看的……东西。”
苏清雪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陆尘证实，那种被冰冷锁定的恐惧感瞬间又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声音发颤：“它……它真的在看着我们？！它……它跟你说什么了？！它是不是……是不是要……” 灭顶的恐慌让她说不下去。
陆尘缓缓转过身。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半边脸上，照亮了额角那道狰狞的旧疤，另一半脸则隐在阴影里。星璇般的眼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它说……”陆尘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微妙的、近乎嘲讽的……**慵懒**，“……这牢笼憋屈，它能帮我……出去。”
他微微勾起唇角，那弧度冰冷而桀骜，带着一种睥睨星空的、属于“归墟”的绝对自信，却又被他强行揉入了一种凡尘的“不屑”：
**“呵。”**
**“我告诉它……”**
**“这‘牢’……我待得挺好。”**
**“有鱼钓，有面吃……”** 他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苏清雪紧张的脸，那眼神复杂难明，**“……还有免费的靠枕。”**
**“舒坦得很。”**
**“想出去……老子自己没手没脚？用得着它一个藏头露尾的东西……来施舍？！”**
这狂妄到近乎荒谬的回答，带着陆尘特有的、混合着绝对力量底气和刻意粗鲁的腔调，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清雪心头的恐惧薄冰上！
冰……裂开了！
巨大的震惊瞬间压倒了恐惧！她瞪大眼睛看着陆尘，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他……他不仅知道！他还……还直接怼回去了？！用一种近乎……**街头混混呛声**的方式？！怼一个来自深空、能冻结灵魂的恐怖存在？！
“它……它……”苏清雪结结巴巴，信息量太大让她脑子有点宕机，“你就……就这么跟它说的？！它……它没生气？没……没怎么样？”
“生气？”陆尘嗤笑一声，那不屑的意味更浓了，他走到墙角，拎起那根油亮的斑竹钓竿，随意地在手里掂了掂，仿佛在掂量一件趁手的兵器，“一个连面都不敢露，只会躲在壳子里偷窥的……**蝼蚁**……”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俯瞰尘埃的漠然，“……也配生气？”
蝼蚁……
他称呼那个让苏清雪灵魂冻结的存在……为蝼蚁？！
苏清雪彻底懵了。巨大的信息冲击和陆尘这狂得没边却又莫名……**令人心安**的态度，让她一时不知该恐惧还是该……崇拜？心口那块覆盖的冰，似乎真的在陆尘这滚烫的桀骜和粗鲁的“舒坦”宣言下……**融化了大半**！
陆尘没再理会她的震惊，他拎着钓竿走到门边，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傍晚微凉的、带着水汽的风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碎发。
“与其琢磨那些……”他侧过头，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宇宙，而是映着榕城温暖的光影和……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邀请的微光，“……不如想想……”
他扬了扬手中的钓竿。
**“……晚上想钓条多大的？”**
钓……钓鱼？
在这种时候？！
苏清雪看着陆尘站在门框光影里的侧影，看着他手中那根简陋的斑竹钓竿，再想想他刚才描述的那场跨越星空的、如同街头骂架般的意念交锋……
巨大的荒诞感混合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瞬间席卷了她！
恐惧？好像……没那么怕了。
心慌？似乎……被“钓条多大的”这种接地气到极点的问题给冲淡了。
她甚至有点想笑，虽然嘴角因为后怕还有点僵硬。
她深吸一口气，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榕城特有的水汽和草木香。她站起身，走到陆尘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看向门外被夕阳染红的河道和垂落的榕树气根。
“……钓……钓月亮那么大的……行不行？”她小声地、带着点试探和玩笑的意味问道，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沙哑，但眼底的恐惧，已被一种奇异的、带着依赖的亮光取代。
陆尘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那么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行。”他吐出这个字，率先迈步，走进了榕城温暖的暮色里，“钓竿够长就行。”
苏清雪赶紧跟上，小跑着追到他身边。这一次，她没有落后半步，而是与他并肩而行。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拉得很长，那根斑竹钓竿的影子斜斜地指向天空，仿佛真要……去钓那轮初升的、巨大的、橘红色的月亮。
深空之眼的凝视依旧冰冷。
肃正协议的阴影依旧蛰伏。
但此刻，陆尘用最“陆尘”的方式——一碗面，一句粗话，一根钓竿——在苏清雪濒临崩溃的世界里，硬生生凿开了一道……**名为“不屑”与“日常”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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