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赶上放学的高峰。
乌泱泱的一片全是人，家长、孩子、小贩挤作一团，尤其是正校门那儿，更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李桂芳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也只能看到一片后脑勺。
李桂芳急得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可前面的人个头都不矮，她怎么晃悠视线都被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里头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偏偏旁边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钻进她耳朵里：
“唉，瞧见没？那当妈的哭得多伤心，孩子愣是头也不回…”
“就是，太不孝顺了，心肠咋这么硬呢？”
“没妈在身边带着的孩子嘛，缺管教，不懂事儿也正常…”
“那未必，好种不教，都坏不了，我看啊，根子上就歪了，能是啥好种…”
这些嚼舌根的话，像毛毛虫一样爬进李桂芳耳朵里，让她觉得浑身刺痒，别扭极了！
这都哪跟哪啊？他们在说啥啊，咱不给自己吃口瓜啊！
正好，前面那几个说得最起劲的人，一看自家孩子从旁边出来了，赶紧收了声，急匆匆地拉着孩子走了。
李桂芳瞅准这个空档，也顾不上什么客气了，胳膊一用力，侧着身子就从那人缝里硬挤了进去。
总算往前挪了好几步，能勉强看到点中心圈的情况了。
眼前的景象让她血往头上涌，任她李桂芳有啥能耐，她都想不到，有一天吃瓜，吃到自己家！
只见林雅琴正死死拽着书航和书朵的胳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声音哽咽着：
“书航…朵儿…是妈妈错了…妈妈当初离开你们，心里也跟刀割一样啊……”
她见两个孩子扭着头拼命想挣脱，哭腔更加凄楚：“妈妈去京市，不是不要你们…是没办法啊！
妈妈就想找个好工作，多挣点钱，让你们能吃好的、穿好的、上好学校……妈妈天天起早贪黑，做梦都梦到你们啊……”
她这番声泪俱下、情真意切的表演，果然成功地唬住了一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这群人，都是妈妈奶奶级别的，直接代入了自己的视角，就在指责孩子的不懂事！
旁边就有个老太太抹着眼角，唏嘘道：“唉，作孽哦…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孩子还小，骨头轻，不懂当妈的难处和苦心啊……”
另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也当过来人，在旁边附和：“这天底下哪有不疼孩子的妈？
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逼不得已哟……”
甚至有个别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指责，低低地却清晰地传开：“这俩孩子看着挺机灵，心肠咋这么硬呢？”
“当妈的都哭瘫在地了，扶一把、认个错就这么难？忒倔了！没教养……”
书航紧绷着小脸，牙关紧咬，使劲想挣脱她的手，眼神里全是愤怒和抗拒。
书朵则直接被吓得哭，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小身子瑟瑟发抖，拼命往哥哥身后躲。
两个小孩惊恐地想逃离，可周围那些“热心”的围观者却无形中筑起了一道人墙。
有人看似关切地往前凑，正好堵住他们的去路，把人死死围在圈中间，让他们看热闹！
林雅琴耳朵尖着呢，旁边那些大妈大婶的议论，一句不落全钻进她耳朵里了。
一听有人替她说话，她立马觉得腰杆子都硬了，底气也更足了。
这可把她给鼓舞坏了，更来了劲儿。
还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堆玩具往兄妹俩怀里塞！
也不管孩子要不要，一边塞一边扯着嗓子哭喊，那声音又响又亮，恨不得让整个吉市都听到。
“看看！妈妈心里一直装着你们呐！瞧瞧！
这是妈特意起大早去集市给你们挑的小汽车！书航，你以前不是顶喜欢这个吗？妈记得清清楚楚！”
“朵儿，快看，这洋娃娃多水灵！眼睛还会眨呢！
妈跑了好几个摊才挑中的，就怕你不喜欢……妈在外头挣两个钱，不容易，自己一口好的都舍不得吃，夜里啃凉馒头就咸菜，就惦记住给你们买点啥……”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鼻涕一起流，把那点廉价的玩具硬往孩子手里塞。
这时候，怕是连她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好妈妈了吧！
李桂芳终于拨开挡在她前面的人，杀到前排，对着林雅琴就破口大骂。
“我当是哪里来的骚狐狸，在这儿脱裤子放屁呢，闹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你这个黑了心肝的死乌鸡！”
“林雅琴！你个阴魂不散的下作东西！当初扔下孩子，光着屁股跟野男人跑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掉一滴猫尿？啊？？
孩子哭喊着找妈的时候，你的心，怎么就被屎糊住了？？
现在你在外面野够了，浪够了，让人玩腻了，就像条没人要的臭虫一样爬回来了！
倒想起你还有孩子了？想起你还是个当妈的了！
我呸！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
还腆着bI脸说去京市赚钱是为了孩子？我呸！你不嫌你说的话脏！”
“你真以为你在京市干的那些丢人现眼的脏事，别人都不知道啊？
要不要我在这儿给你一件件、一桩桩全都抖落出来，让街坊四邻都听听你这‘好妈妈’是怎么‘赚钱’的？！
你挣的是什么脏钱自己心里没个bI数吗？”
旁边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太太插嘴道：“你这人谁啊？话也太糙了吧！
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当妈的再不对也是妈...”
李桂芳立刻调转枪口，指着那人就骂：“我绰你祖宗！闭上你的臭嘴！你是婊子她妈啊？这么爱认妈你把她领回家啊！”
“还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她配当妈吗？孩子被同学笑话'没娘要'的时候，她死哪儿去了？！”
“好歹是孩子亲妈，说话也太难听了...”
李桂芳立刻怼回去：“难听？我还有更难听的呢！她夜夜当新娘，是不是跟你是同行啊！你这么心疼！
你们的脑子是被屎糊住了？还是给别人开放了啊？没个想法，就出来bb赖赖，这娘们演个戏，就把你们忽悠瘸了，你就是她那种料!”
“一个个装什么菩萨心肠？你们谁要是觉得她可怜，就给你儿子带一个这种货色回家！”
李桂芳这番连珠炮似的痛骂，像一把大扫帚，无差别地扫过了全场每一个人。
一些被戳到痛处、或者单纯觉得被下了面子的围观者，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纷纷气不过地回嘴，场面一下子变得更乱了。
一个烫着鸡窝头、穿着花衬衫的大妈最先撇着嘴嘟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凶什么凶？跟个母夜叉似的！
自家儿子没本事管好媳妇，倒拿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出气！什么玩意儿！”
她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妇女，推了推眼镜，故作清高地摇头，声音拿捏着腔调：“粗鄙！简直不可理喻！
当着这么多孩子和家长的面，满嘴污言秽语，影响多不好！
就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好孩子？”
说完，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脏了她耳朵似的，赶紧拉着自家孩子，踩着溆浦县“哒哒哒”地走了。
倒是还有头铁的，在为林雅琴鸣不平！
有个穿着时髦、抱着胳膊的年轻媳妇，也在阴阳怪气地接话茬，眼睛斜睨着李桂芳。
“哪个恶婆婆看儿媳妇顺眼过？谁知道是真是假啊？
说不定啊，就是她自己太刁钻刻薄，把儿媳妇生生逼跑的！现在倒打一耙，在这儿装好人立牌坊呢！呸！”
甚至人群后头，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半大小子，直接扯着嗓子冲李桂芳喊了一句：“老虔婆！嘴这么毒，死了都没人给你摔盆儿！”
这些七嘴八舌、高低错落、甚至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反击混在一起，虽然不成气候，却也嗡嗡嗡地响成一片。
其实他们嚷嚷这些的时候，自己也未必清楚。
到底是在替地上那个狼狈的女人找补；
还是在急赤白脸地扞卫自己刚才那点显得特别可笑的“同情心”和“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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