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动摇间，姜旭感受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抬头四望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捏着验状的手指稍稍收紧。
那边，平安侧脸观察着温清宁的神色，见她脸色紧绷，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意，张了张嘴，想要劝上一劝，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郡君莫与他置气计较，”
温清宁低低叹了口，姜旭说的那些她和阿耶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经历一遍，这也是几乎每一个外任官都要经历的事。
“温九，要不要出去用些朝食？”突如其来的邀请声将二人拦下。
于岁守眼神游离，对上温清宁的眼睛时，便快速的眨动一下，旋即再次移开。
“郡君昨日晚饭就没吃，又忙碌一夜，想必此刻已经疲惫乏累，不如用些吃食歇息一下再回去？”段骏陪在于岁守身边，神色如常。
温清宁微微抿唇，看了眼忐忑紧张的于岁守，跟着把视线落在段骏身上，眼底涌出不耐。
这不耐才冒个头，便被她眨眼压了下去。
“段夫人口中的朝食，段县尉准备让我们吃多久？”
听到她没有称呼自己为于娘子，于岁守张了下嘴，却只发出一个“温”的声音，就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段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对温清宁说道：“吃饭自然要吃好。平安兄弟，我知道你身手好，但你肯定不想知道动手的后果。”
“平安。”温清宁摇了摇头，示意平安不要动手，直直地望向段骏，“走吧。”
段骏闻言，唇角绽开浅浅的笑涡。
一行人告辞登车离去，与来时一样，平安驾车，段骏坐在他旁边，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剑，那是离开陶家时，他随手从平安身上取来的。
平安铁青着脸，懊恼、憋屈、警惕、担忧，几种情绪一块挤在心里。
他都没看到段骏是怎么动手的，等反应过来时，别在腰后的佩剑就已经被无声无息地摘走了。
有这样的身手，却甘愿在一个下县做个官阶最低的县尉，让人费解的同时，又心生警惕。
而在佩剑被夺的那一瞬间，平安刹那间就明白了温清宁“只允许”的意思——梁县的人和段骏都只允许他们来验尸。
与平安的担忧焦急不同，马车里，温清宁在垫了两块点心，替换了暖手炉里烧尽的香炭后，倚在车壁上阖目睡去。
她需要先休息，脑子混沌不清的情况下，会让她忽略许多事情。
温清宁不停地默念：“睡觉，睡觉……”，同时把脑袋贴在车壁上，感受着马车晃动中带来的震颤。
于岁守两手紧紧交握，时不时看向把自己缩在角落的女子——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病弱之气。
九娘幼时身体很差，如果不是婶娘和叔父养的精心……
曾经听过的话陡然乍现，于岁守面上闪过一丝后悔，他们的事情其实不应该把温九牵扯进来。
念头闪过，想起听闻的事情，她晃了晃头，把悔意驱散，心道：只是让她帮个忙，等结束了就平平安安送她回去，自己再诚心诚意地向温九赔罪，大不了就效仿先人负荆请罪。
车轮滚动，哒哒的马蹄声，交织着辘辘的车轮声，期间夹杂着段骏指路的声音。
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只听“梆”的一声。
温清宁秀眉紧皱，一面小声呻吟，一面揉着被磕痛的额角：“出城了？”
于岁守看她痛的难受，想要关心两句，话到嘴边，想起彼此现在的身份立场又咽了回去。
温清宁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这个时候山里能有什么吃食？我饿得难受。”软软的声音可怜巴巴的诉说着，“头晕、眼花，还喘不上来气。”
于岁守担忧地挪坐到她的身边，这才注意到她脸颊泛红，眼神朦胧。
摸了摸她的额头，心中一惊：好烫，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不是突然，昨夜在寒风里冻了许久，又没吃没喝熬了整整一夜，正常人都觉得难受，更遑论底子本就不好的温清宁了。
温清宁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娇声娇气地说道：“我想吃热乎乎的镈饦，想回家，不想坐马车了，我身上疼。”
“到了让卫婶子给你做。”于岁守拢紧她的衣裳，轻声哄着，“马上就到了，到了地方就有暖炕，再让杨大夫给你看看……你再睡会儿，一会儿就能到。”
温清宁低低“嗯”了一声，乖巧又听话的闭上眼睛。
于岁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待她再次闭上眼睡去，扶着车壁挪到车门旁，撩开帘子，急声道：“温九发热了。”
平安手一抖，转头往车里看去，待看到温清宁烧的脸上泛红，心里一咯噔：“我家郡君心窝处受过伤，太医说了，要静养。不行，我要带她去看大夫。”说着拉扯缰绳就要掉头往回跑。
段骏一把抓住他手腕，手上用力，声音冷漠：“山里有大夫，杨大夫医术高明，温清宁不会死的。”
手腕传来剧痛，平安略一沉吟，手臂挥动，缰绳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弧，紧接着马儿狂奔。
于岁守没有回去，扶着段骏的肩膀小声说道：“不会出事吧？”
“进行到一步不是很顺利吗？”于岁守知道她问的是温清宁，避而不答。
于岁守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汲取着薄弱的温暖：“夫君，我怕……”
独自留在车中的温清宁睁开眼睛，一面盯着晃动的车帘，一面从锦袋中摸出一小盒墨汁，拧开盖子从车窗伸了出去。
墨汁随着马车飞速移动，点点墨迹撒落在地，在积雪上留下一串墨痕。
温清宁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找来，但她希望能留下一些线索。
砰！
墨盒脱手而出，掉落的声音被马车奔腾的声音掩盖。
温清宁收回手臂，把冻得发僵的手指缩进袖子，重新闭上眼睛，梳理得到的线索。
杨大夫、卫婶子、行刑人、敛葬人，吟叫人，还有陶家和娄家安插的人，也许还有别人。
是团伙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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