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娘子冷着脸嗤笑一声：“我自打嫁给他那一日起，他稍有不快就嚷嚷着要休妻。喊了这么多年，耳朵都听出茧子也没见到一封休书。
“想来明府也盘问过其他人，他们是不是和您说，宋二因为我娘家兄弟来要钱心生不满所以才要休妻？”
昭应县令下意识点点头。
宋二娘子叹了口气。
“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怕把实情说出来，我当初嫁给宋二的前提就是他要帮扶我娘家。我娘家原也是诗礼人家，如果不是世事无常，家道中落，父辈兄弟不成器，我又怎么会嫁给宋二！那宋二有什么？宋家攀上了安陆侯府，让整个家族改头换面，否则他宋二也配来娶我？”
昭应县令一脸肯定：“也就是说你确实是不愿意嫁给宋二，也确实有杀人动机。”
宋二娘子噎住，顿时觉得刚才说的一番话全都喂了狗。
想起所嫁非人的痛苦，宋二娘子神情悲凉，眼中含泪：
“那宋二年轻的时候就是街上的混混。他初时连字都认不全，任何一个好人家的女儿都不会愿意嫁给他。可我再不愿意可我还是嫁给他。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没有一处对不住他！
“没想到这把年岁，居然因为一个妾室说我谋杀亲夫。明府一个堂堂五品的赤县县令，宁可相信一个玩意儿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这正头娘子的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宋二娘子恨声落泪，然而眼泪才刚刚从眼眶中流出就被她抬手擦去。
她昂起头，面上带着骄傲，一字一句道：
“明府既然认定是我谋杀亲夫，何必与我多费口舌，要杀要剐还不是全听明府摆布？但是！我也有自己的骨气，绝不会认下这谋杀亲夫的罪名！”
说罢，飞快的看了一圈，转头朝着门外的廊柱撞去……
“快拦下！”
昭应县令没想到宋二娘子会弄个以死明志，吓得大喊。
幸而廊柱旁本就站着值守的差役。
见宋二娘子闷头撞上来，差役赶忙上前阻拦，却被对方一脑袋撞在侧腰上，剧痛袭来，眼前顿时发黑，痛得蹲成一团。
宋二娘子眼见寻死不成，捂住脸放声悲嚎：“你们放着真凶不去抓，反倒来找我的麻烦。老天不公啊！”
厅堂里面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到门口张望。
宋书翠看到席地而坐的宋二娘子，又看见蹲在她旁边的差役，求助地望向沈檀：“侯爷，我想过去看看。”
沈檀带着人就要往外走。
门口的差役正要阻拦，平安朝他摇摇头，自己贴身跟上。
事情弄到这一步，不放他们过去是不可能了。
三夫人宋泠扶着门框眼神复杂地望着哭得狼狈的母亲，犹豫片刻也走了过去。
昭应县令后怕地摆摆手，让差役把人放开，心有余悸地对宋二娘子说道：“你……你这是何必呢？没杀人就没杀人，犯不着自戕呀！”
宋二娘子的控诉声穿过指缝：“县令都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谋杀亲夫了，我不死还能做什么！”
宋书翠扶着她，看向昭应县令：“县令明鉴，捉人拿赃，说我二嫂是凶手，总要有真凭实据。倘若捉错了人，让真凶逍遥法外，岂不是让我二兄冤屈难鸣。”
沈檀板着脸向昭应县令问道：“可是本侯那孽障说她是凶手？”
昭应县令正要应下，忽然想起沈钧行只让自己提审宋二娘子和宋波，并未明确说宋二娘子就是凶手。
然而他的迟疑落在沈檀和宋书翠眼中则被当成默认。
沈檀紧绷着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拖着声音说道：“我那孽障一直和我反着干，也因着我才对亲朋冷漠不喜，他说的话多是出于私心，意气用事，不可尽信。”
昭应县令睁大眼睛，看向沈檀的眼神满是震惊。
他虽然之前不认识沈钧行，可也听过他的名头——少年离家，立下赫赫战功封侯拜将，还是圣人面前的红人。
这样一个人物竟然被他的亲生父亲贬的一文不值！一口一个孽障的叫着。
安陆侯不想要这个儿子，他想呀！他家要是出了这么一个后嗣，他家祖先的骨头架子都要从祖坟里爬出来疯狂跳舞。
昭应县令开口，语气客气且疏离：“武安侯并未说这宋方氏是凶手，只是让我提审询问。然而，宋方氏身上疑点重重，即使不是杀死宋二的凶手，也和宋二的死脱不了干系。”
沈檀沉下脸：“只是有嫌疑，那就还不是。她现在这样也没办法问话，县令还是有了切实的证据再来问讯吧。”
他看向宋泠：“三郎媳妇，你心中有再多不满，她也是你母亲，也生养你一场。本侯念你才丧父悲痛，就不追究你不孝之罪，若有下次，我安陆侯府容不下你这等人。还不快过去帮着把你母亲扶起！”
严厉的声音吓得宋泠一个激灵。
昭应县令看着几人拥着宋二娘子去厅堂，脸色沉沉。
“明府？”差役忐忑地看着他，“咱们还提审宋波吗？”
昭应县令冷冷地“呵”了一声：“不审了。我官职卑微，怎么敢审勋贵妾室的娘家人……你去寻武安侯，把方才之事详细告诉他，然后再帮本官带句话……记住了吗？”
差役重复一遍，昭应县令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而此时的账房内，沈钧行正在查看宋家的账本。
他看得极快，眉头也越皱越紧，桌案上的账本也越摞越高。
啪！
沈钧行把手上的账本拍到桌子上，瞥一眼还未翻阅的账本，掀起眼皮直直地看向低头站在那里的夏士观：“这都是你做的账？”
夏士观身体微微前倾，神态恭敬：“是主家和某一起做的。某一开始不会做账，是到了主家后才学的，哪里做的不对，还请侯爷莫怪。”
“哦？这么说你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你说说，哪里做得不对？”
沈钧行如刀般的眼神落在夏士观身上，刮的他浑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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