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送行！送行！！”
三百条钢铁汉子早已热泪横流，血与泪在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混合、滑落。
整齐划一地，他们各自摘下随身携带的酒囊，拔开塞子，仰头，将那如同生命般灼热的酒液，灌入喉咙。
“兄弟！路上……好走！”
陈平带着哭腔的嘶吼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浓烈的酒气瞬间在关前弥漫开来，与尚未散去的血腥气交织成悲壮无匹的挽歌。
阳光终于完全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跃上高空，尽情地泼洒在太平关雄浑的关墙之上。
也照亮了萧凌云布满血污却坚毅如铁的侧脸，和他眼中那永不熄灭，反而越燃越炽的澎湃战意！
他猛地抽出地上的君子剑，举臂向天。
洪亮的声音如同战鼓轰鸣，带着涤荡乾坤的豪情和不容置疑的决心，响彻整个关城：
“初雨落薄衫，赤血照天寒。破蛮八百万，洒酒祭雄关！”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那不仅仅是一首诗，更是他以生命为注的誓言。
“今日，萧凌云于此立誓！此生不悔入边关！必踏妖蛮王庭！尽逐——蛮夷！”
这首如同用边关风骨和英烈鲜血铸就的雄浑诗篇，瞬间点燃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边关将士。
那在日复一日征战、生死边缘挣扎中早已有些麻木枯寂的心脏，被那四百具宁死血战不退的尸骨所震撼。
被萧凌云那冲天的豪情，和掷地有声的誓言所彻底引燃。
无数双眼睛，无论新兵老兵，无论来自何处，此刻都爆发出灼热的光，如同燎原的烈火。
唰！唰！唰！
无数战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战刀、长矛！
“踏破王庭！尽诛妖蛮！”
“为弟兄们报仇！杀！！！”
那汇聚了无边怒火和决死意志的呐喊，如同滚滚洪流，在太平关上空激荡、回旋、盘旋，直上云霄，久久不息！
而在人群之中，脸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控制不住颤抖的萧天赐，正惊恐万状地试图往后退缩。
萧凌云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玄冰棱柱，无声无息地扫过人群，牢牢地钉在了萧天赐那张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脸上。
那目光中所蕴含的彻骨恨意与冰冷杀机，仿佛瞬间冻结了萧天赐周围的空气，让他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呼吸都为之停止。
萧凌云的声音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君子剑遥遥指向城头目光躲闪的萧天赐。
“萧天赐！”他沉声道，“赵光启通敌卖国已然伏诛，但你先前百般阻挠，又三番五次为他辩解开脱，该当何罪。”
四周士兵听得此言，目光齐刷刷朝萧天赐投来，愤怒与怀疑交织，如同实质的枷锁将他捆缚。
“你……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萧天赐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却依旧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高喊着：“我爹乃是镇北侯，朝廷钦封的西北柱石。我还是真武学院特派学子，你敢动我。”
“赵光启通敌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不想看见你以下犯上，妄动军中大将，一切都合乎军规军纪。”
萧凌云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君子剑的寒光映在萧天赐惊恐的瞳孔里。
“你若心中无愧，为何在搜查赵光启营帐时处处阻挠？！为何在我拿出密信时替他辩解？！”
“赵光启潜逃前夜，你还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查。萧天赐，你真当我眼瞎了不成！”
萧凌云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如同实质一般的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膛。
“萧凌云。”
就在他即将出剑之际，蒋天雄拄着剑柄快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
老帅脸色凝重，看了看萧凌云眼中翻腾的怒火，又看了看瑟瑟发抖却兀自嘴硬的萧天赐，沉声道：“住手！”
“主帅。”萧凌云眼中血丝密布，君子剑尖微微颤动，直指萧天赐咽喉。
“此人极可能与赵光启同谋。若不惩处，如何告慰亡魂？！如何整肃军纪？！”
“本帅知道！”蒋天雄压下声音叹了口气，凑到萧凌云耳边，声音里满是为难的沉重：
“但，你想过后果吗？萧天赐是镇北侯独子，西北三十万边军将领，半数出自镇北侯门下。”
“若真动了他，镇北侯一怒之下撕破脸皮，西北军内耗倾轧，谁来抵抗妖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语重心长地道：“更何况，他是真武学院派来的人。真武学院乃天下武道圣地，超然物外，凌驾于王朝之上。”
“若因此与其交恶，让陛下如何自处。届时内忧外患齐至，玄胤危矣！”
萧天赐捕捉到蒋天雄的低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立刻又挺直了些腰杆，在一旁扯着嗓子叫嚣道：
“还是蒋主帅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萧凌云，你口口声声诬陷我和赵光启那叛徒勾结，有何实据吗？”
“赶紧拿出来给大伙瞧瞧啊！若是拿不出来，你就是信口开河，诬告上官！”
萧凌云死死盯着萧天赐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又看向蒋天雄布满风霜却写满大局为重的面庞。
他知道蒋天雄所言非虚。
镇北侯在朝在军，势力盘根错节，真武学院更是无人敢轻易得罪的庞然大物。
如今赵光启虽死，但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能钉死萧天赐的通敌之罪。
仅凭阻挠言行和些许疑点，不足以置其于死地。
强行出手，只会在强敌环伺之时，为玄胤惹来灭顶之灾。
“我没有物证。”
萧凌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中君子剑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震颤。
蒋天雄拍了拍萧凌云紧绷如石的肩膀，沉声道：“凌云，冷静。死罪虽暂且难定，但活罪不可免。你说，想如何处置他？”
“只要不伤其性命，令其有所警醒，本帅为你担着！”
萧凌云深吸一口气，胸中翻涌的气血被强行压下，目光如电般射向萧天赐，一字一句道：
“我要在太平关前，为所有在瀚海关、哭风崖及历次为玄胤战死的弟兄，立一座玄胤碑。”
“待碑成之日，你萧天赐须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身披罪袍，手捧罪己诏，一字一句念诵清楚，而后向碑上亡魂下跪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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