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雾气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众人的衣摆。
秦千风走在最前，靴底碾碎一块残碑的边角——那上面的刻痕还留着半截未写完的名字，\"陈...\"字的最后一笔拖成模糊的线，仿佛持笔人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存在。
\"这些碑......\"林婉儿的手指轻轻拂过另一块石碑，指尖刚触到刻纹便猛地缩回，\"好冷。
像有什么在吸走体温。\"她袖中露出半截药囊，绣着的并蒂莲被雾气浸得发暗。
墨云走在队伍左侧，黑玉坠子贴着心口发烫。
她伸手按住最近的石碑，碑面立刻泛起幽蓝波纹，\"每块碑都锁着一个被天命抹去的魂。\"她的声音比雾气更凉，\"我祖父说过，命坟是天命的'废纸篓'——写坏的命盘，算错的运数，都丢在这里。\"
古灵忽然停步。她发间的银饰无风自动，叮叮作响。\"到了。\"
秦千风抬头。
雾气不知何时散了。
眼前是座环形山谷，中央凹陷处裂开一道黑黢黢的缝隙，像巨兽咧开的嘴。
缝隙里涌出的风裹着细语，时而是孩童的笑声，时而像老妇的叹息，最后全凝成一句话：\"回来......\"
\"是在叫我们？\"白璃按住腰间的星纹剑，剑鞘上的银线因灵力躁动泛着微光。
她是李长庚最器重的弟子，此刻眉峰紧蹙，\"这声音......直往识海里钻。\"
林婉儿突然踉跄两步。
她额角渗出汗珠，左手按在胸口——那里有枚淡金色的命种正在发烫。\"我试着用命种沟通......\"她声音发颤，\"可那里面......\"话没说完，又一阵无形的冲击撞来，她膝盖一软，多亏秦千风及时扶住。
\"别动。\"秦千风感觉掌心的逆命印记在灼烧。
他体内的命运链正以从未有过的剧烈程度震颤，仿佛链的另一端拴着个急于破茧的活物。
三个月前在高尔村后山，他第一次觉醒命链时，只觉得像被蚂蚁啃噬；此刻却像有把烧红的铁钳，正夹着链身往体外拽。
\"那裂缝在吸命运之力。\"古灵的指尖浮起秘符，却在触及裂缝的瞬间被弹开。
她瞳孔微缩，\"比我族记载的更......贪婪。\"
\"放肆！\"
炸雷般的喝声撕裂山谷。
众人抬头，只见裂缝边缘不知何时立着道身影——穿褪色的玄色长袍，腰间挂着半截断裂的青铜锁，锁身上刻满蛛网似的裂痕。
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唯剩一双眼亮得骇人，\"命坟沉眠万年，尔等何故来扰？\"
\"守灵人！\"墨云攥紧黑玉坠子，指节发白，\"我族古籍里说，守灵人以命锁为器，替天命看押被抹除的命运......\"
白璃的星轨步先动了。
她足尖点地，身形如流萤般绕过守灵人挥来的命锁，眨眼便到裂缝边缘。\"千风！\"她回头大喊，\"我帮你拖延！\"
守灵人的命锁擦着她发梢扫过，在地面犁出深沟。\"小辈！\"他声音里裹着雷霆，\"这不是你们能染指的——\"
\"婉儿！\"秦千风突然吼道。
林婉儿立刻从药囊里摸出枚青灰色香丸，咬破指尖在香丸上点了血，扬手掷向裂缝。
香雾腾起的刹那，裂缝的低语声陡然拔高。
林婉儿踉跄着抓住秦千风的衣袖，眼底映出裂缝中闪过的光：\"祭坛！
好多符号......不像丹霞宗的，不像形意门的......\"她声音发颤，\"那些符号......在动。\"
秦千风的掌心渗出血。
他能清晰感知到命运链的另一端——那是来自地球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命线，此刻正与裂缝里的某种存在产生共鸣。
归元子说\"命坟藏着所有被抹去的答案\"，而他的逆命体质，或许正是打开这道封印的钥匙。
\"逆命三式·破锁！\"
他咬破舌尖，鲜血溅在归元令上。
玉牌\"嗡\"地振鸣，体内命运链如活物般窜出掌心，缠上裂缝边缘的巨石。
剧痛从脊椎窜到天灵盖，他听见骨骼发出细碎的爆响——这是强行调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的代价。
\"千风！\"林婉儿想扶他，却被他甩脱。
秦千风的瞳孔泛起金红，那是逆命印记彻底觉醒的征兆。
他能看见命运链上缠绕的光带，每根光带都连着某个被抹去的命运：有挣扎着要冲出去的，有蜷缩着不愿醒来的，还有一道最亮的，正顺着链身往他识海钻。
\"够了！\"守灵人的命锁突然垂落。
他望着秦千风掌心的逆命印记，又看了看那道连接两个世界的命运链，眼中的雷霆渐渐化作叹息，\"原来......是天命之外的变数。\"他抬手按在裂缝上，裂痕立刻扩大三寸，\"进去吧。
有些答案，本就不该被永远埋葬。\"
秦千风踉跄着迈出第一步。
裂缝里的风卷着他的衣摆，吹得众人的发梢狂乱飞舞。
林婉儿攥紧他的手腕，白璃仗剑护在右侧，古灵的秘符在指尖流转，墨云摸着黑玉坠子低声念诵族中咒语。
就在众人踏入裂缝的刹那，秦千风余光瞥见守灵人转身走向残碑群。
老人抬起手，断裂的命锁突然泛起微光，像是在和那些被抹去的命运做最后的告别。
裂缝闭合的轰鸣中，秦千风听见一声极轻的\"咔嗒\"。
那是命运链彻底挣脱束缚的声音。
而在裂缝深处，某个被黑暗包裹的身影缓缓睁开眼。
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却能看见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终于等到了猎物的猎人，又像是看见戏码即将开锣的看客。
\"欢迎......\"
低语混着裂缝闭合的声响，消散在众人坠入幽深空间前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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