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
墨色的云层像厚重的幕布,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星光都吝啬透出。
七侠镇的街道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晃动的光晕,将路边的树影拉得歪歪扭扭,像一个个蛰伏的鬼魅。
同福客栈的大门紧闭着,门板上的铜环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大堂里,一盏油灯挂在房梁上,火苗忽明忽暗,映着佟湘玉专注的侧脸。
她正坐在柜台后,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那是她最安心的声音,每一声都代表着客栈的生计,代表着这一大家子的柴米油盐。
突然,“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响起,不紧不慢,力度均匀,却带着一股子穿透门板的钻心寒意,硬生生打断了算盘的节奏。
佟湘玉的手指一顿,眉头瞬间蹙了起来。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大堂,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和抱怨:“展堂,去看看。”
“啥人嘛,这么晚了还来敲门,也不怕影响生意……哦不,影响休息。”
最后几个字她连忙改口,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做生意的人,哪能真的嫌客人上门,只是这深更半夜的,总让人心里不踏实。
白展堂正靠在柜台的另一侧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到敲门声时就打了个激灵,再被佟湘玉一喊,顿时一脸不情愿地伸了个懒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寒意已经透过门板钻进了骨头缝里。
“掌柜的,这都快三更天了,八成是哪个过路的赶不上宿头,”他磨磨蹭蹭地从柜台后面溜出来,脚底板擦着地面走,“我给几个馒头,再塞点碎银子,打发走得了,省得折腾。”
他一边嘟囔,一边慢悠悠地挪到门边,手搭在门闩上,却没立刻拉开,而是侧着耳朵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静,死一般的静。
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甚至连风吹过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白展堂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手指悄悄扣住了腰间的银针——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直觉向来准得很,这门外的人,不对劲。
但掌柜的在后面看着,他也不好太过张扬,只能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一道门缝。
“呼——”
一股阴风瞬间从门缝里卷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得房梁上的油灯剧烈晃动了几下,火苗险些熄灭,大堂里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
佟湘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心里嘀咕着:这大夏天的,怎么突然就这么冷了?
白展堂也被这股阴风呛得眯起了眼,待视线清晰些,才看清门外站着的人。
那是一位女子。
一身素白衣裙,料子看着倒是不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只是裙摆上似乎沾着些不易察觉的湿气,像是刚从露水中走过。
她的头发乌黑,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衬得那张脸孔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上好的宣纸,却偏偏五官极为清秀,眉如远山,眼似秋水,鼻梁挺翘,唇瓣是淡淡的粉色,称得上是一位难得的妙龄佳人。
只是那苍白的脸色,让她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和脆弱。
女子微微抬着头,目光落在白展堂脸上,声音细细的,带着点飘忽不定的质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店家,可还有空房?”
“有有有!客官快里边请!”
佟湘玉的声音立刻响起,她早已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快步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完全没了刚才的不耐。
她一边迎上去,一边回头瞪了白展堂一眼:“展堂,还不快帮客人拿行李!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说着,她上下打量着女子,目光在那身素白裙衫上停留了片刻,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噼啪作响——这料子看着就价值不菲,这位客官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这次的房钱,少不得要多收几两银子。
白展堂撇了撇嘴,心里虽仍有疑虑,但掌柜的发话了,他也只能照做。
他凑近了些,目光在女子脚边扫了一圈,只见那里放着一个不大的蓝布包袱,瘪瘪的,看起来没装什么东西。
他伸手去提,入手的瞬间,眉头便皱了起来——这包袱轻得怪异,仿佛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布的重量。
“客官,您这行李……挺轻省啊。”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女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化不开的阴郁。
“身外之物,带不了许多。”她轻声说道,声音依旧飘忽,边说边款步走进了大堂。
她的脚步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仿佛脚下踩着云朵,裙摆拂过地面,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大堂里的众人,带着一种淡淡的审视。
郭芙蓉正拿着一块抹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桌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见有人进来,只是抬眼瞥了一下,便又低下头继续擦桌子,心里想着早点干完活好回房睡觉。
吕秀才坐在柜台旁边的桌子前,手里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念着:“子曾经曰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他看得太过入神,竟没察觉到大堂里多了个人。
李大嘴刚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脸上沾着点面粉,油光锃亮的脑袋在油灯下泛着光,他看到白衣女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一门心思啃着手里的馒头。
莫小贝则趴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小脑袋探得老长,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深夜来访的客人,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探究,时不时还眨一下,像只好奇的小猫。
女子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都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大堂中央的八仙桌上,轻轻说了一句:“好……好地方。”
她的声音依旧飘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怅然,“就是……有点冷清。”
“冷清?”佟湘玉立刻提高了嗓门,脸上的笑容更盛,“哎哟我的客官,您可说着了!”
“我们这同福客栈,那是七侠镇最热闹的地方!您是没赶上白天,那人来人往的,喝茶的、吃饭的、住店的,络绎不绝,吵得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冲白展堂喊道:“展堂,快去把火盆烧旺点!没听见客人说冷嘛!”
心里却暗自嘀咕:这大夏天的,虽说后半夜有点凉,可也不至于冷到要生火盆的地步吧?
但看在这客人衣着不俗,像是个大方主儿的份上,烧个火盆算什么,只要能多赚银子,让她干啥都行。
白展堂心里老大不乐意——这大半夜的,谁想折腾着去生火?
但他也不敢违抗佟湘玉的命令,只能撇着嘴,不情不愿地走向后院的柴房,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这女的也太娇贵了,大夏天的还要烤火,怕不是身子骨有啥毛病吧?”
女子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要楼上最僻静的一间房。”
“有有有!楼上最里面那间,安静得很,保证没人打扰您休息!”佟湘玉连忙应道,亲自引着她往楼梯口走去,“客官这边请,我让展堂给您举灯照路。”
白展堂正好抱着一捆柴火从柴房出来,听到这话,只能把柴火往地上一扔,拿起桌上的油灯,快步跟了上来。
他举着油灯走在前面,木头楼梯在他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女子跟在他身后,脚步依旧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裙摆偶尔拂过楼梯扶手的细微声响。
白展堂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女子,只见她的身影在油灯的光晕中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随时都会融入黑暗里。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阵阵寒意,那不是普通的凉意,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像是身边跟着一块万年寒冰。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把这位诡异的客人送到房间,然后赶紧下楼。
走到房门口,女子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身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一动不动。
白展堂举着油灯站在她身后,能看到她苍白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凄美,也格外诡异。
过了半晌,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怅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厉:“这月亮,怎么是红色的?”
白展堂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天上挂着一弯再正常不过的月牙儿,清辉皎洁,泛着淡淡的黄色,洒在大地上,给黑暗的世界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
哪里是什么红色?
“客官,您眼花了罢?”白展堂忍不住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这月亮明明是好端端的黄色儿,清亮得很,怎么会是红色呢?”
女子缓缓转过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却让白展堂觉得后颈一阵发麻,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是红的。”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她说的就是事实。
“像血一样。”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次它变红,就会有事发生。”
说完,她也不等白展堂反应,便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闭合,将那股刺骨的寒意和诡异的气息一同关在了房间里。
白展堂站在门外,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油灯,火苗依旧在微微晃动,却仿佛比刚才黯淡了许多。
他不敢再多待,转身快步下楼,脚步快得像是在逃命一般。
回到大堂,佟湘玉正坐在柜台后,一边数着银子,一边哼着小曲,见白展堂下来,连忙问道:“展堂,客人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白展堂喘了口气,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说道,“掌柜的,我跟你说,这女的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了?”佟湘玉头也没抬,依旧数着手里的银子,“我看挺好的啊,衣着体面,说话也斯文,不像那种难缠的客人。”
“体面个屁!”白展堂急了,“她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冰得像块石头!走路也没声音,跟飘似的!还有,她刚才说月亮是红色的,可天上那月亮明明是黄的,你说邪门不邪门?”
佟湘玉数银子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你可别瞎想,说不定人家就是身子弱,畏寒呢?至于月亮,可能真是她眼花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泛起了嘀咕——白展堂虽然平时爱吹牛,但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不敢胡说。
只是那客人看着像是个有钱的主儿,她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把人赶走。
“行了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佟湘玉挥了挥手,“说不定就是个普通的富家小姐,赶路累着了,有点神经衰弱。你去把火盆烧上,然后赶紧去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
白展堂还想说什么,但看着佟湘玉那副“别耽误我赚钱”的样子,只能把话咽了回去,心里却打定主意,以后离那位白衣女子远点。
这一晚,客栈里倒是相安无事,没有再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只是那股淡淡的寒意,似乎弥漫在了整个客栈里,让每个人都睡得不太安稳。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淡淡的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大堂。
佟湘玉早早地就起了床,惦记着自己的银子,一骨碌爬起来,就直奔柜台后的钱匣子而去。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钱匣子,刚想清点一下里面的银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客栈的宁静:“额滴神呀!额滴银子!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好事!”
她捧着钱匣子,手抖得像筛糠,脸色煞白,眼睛里满是心疼和愤怒。
只见钱匣子里,原本雪白光亮的银锭上,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样,留下了一块块乌糟糟的暗红色斑点,有的地方甚至还坑坑洼洼的,看起来丑陋不堪。
更奇怪的是,凑近了闻,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刺鼻得很。
“怎么了怎么了?掌柜的,出啥事了?”
白展堂被这声尖叫惊醒,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脸慌张。
紧接着,郭芙蓉、吕秀才、李大嘴和莫小贝也都被吵醒了,纷纷从房间里出来,围了过来。
“掌柜的,你咋了?喊得这么吓人?”郭芙蓉揉着眼睛,一脸不解地问道。
佟湘玉把钱匣子举起来,递到众人面前,声音带着哭腔:“你们看!你们看我的银子!都变成这样了!这可让我咋活呀!”
众人凑上前一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郭芙蓉拿起一锭银子,仔细看了看,又嫌恶地丢回钱匣子,皱着眉头说道:“掌柜的,你这银子怕不是长霉了吧?怎么乌漆嘛黑的?”
“胡说!银子怎么会发霉!”佟湘玉立刻炸了毛,心疼得直跺脚,“这分明是……是……”
她想了半天,也说不上来这银子到底是怎么了,只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吕秀才捻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子,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说道:“子曾经曰过,怪力乱神,子不语也……这事儿,透着邪性啊。”
“邪性个屁!”李大嘴一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看就是掌柜的你钱匣子不干净!要不就是耗子啃了!你看这坑坑洼洼的,说不定就是耗子牙印!”
“你放屁!”佟湘玉立刻瞪了他一眼,“额这钱匣子是上好的梨花木,厚实得很,耗子能啃动?你以为都跟你牙口似的,啥都能咬动?”
李大嘴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挠了挠头,讪讪地闭上了嘴。
众人吵吵嚷嚷间,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楼梯口。
正是那位深夜来访的白衣女子。
她已经梳洗过了,头发依旧挽得整整齐齐,只是脸色却比昨天更加苍白,仿佛一夜未眠,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唇也显得更加干裂。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佟湘玉手里的钱匣子上,眼神平静无波。
众人察觉到她的存在,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大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佟湘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掌柜的,”女子轻声开口,声音依旧细细的,带着点飘忽,“那些银子,用井水泡上三个时辰,再用新布擦干,就没事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井要东头那口深的,水才干净。”
佟湘玉愣了一下,看着女子苍白的脸,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客官,你……你怎么知道这银子泡了井水就会好?”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便往楼上走去,脚步依旧轻盈无声,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佟湘玉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匣子,心里纠结得很——这银子变成这样,扔了可惜,不扔又没法用,难道真要按照这女子说的,用井水泡一泡?
可这女子来历不明,行为诡异,她说的话能信吗?
“掌柜的,我看要不就试试吧?”白展堂犹豫着说道,“反正这银子现在也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有用呢?”
佟湘玉想了想,觉得白展堂说得有道理,咬了咬牙:“行!那就试试!展堂,你去东头那口深井打水,把这些银子都泡上!记住,泡三个时辰,不许偷懒!”
“知道了掌柜的。”白展堂应了一声,拿起一个大盆,装上银子,便快步走出了客栈。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楼上紧闭的房门,心里都觉得怪怪的,那股诡异的气氛再次笼罩了整个大堂。
吕秀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女子,来历定然不简单啊。”
郭芙蓉撇了撇嘴:“我看就是神神叨叨的,说不定就是个骗子,故意说这些话来唬我们呢。”
李大嘴则凑到钱匣子旁边,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道:“这铁锈味,咋这么像……像血的味道呢?”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看向钱匣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恐惧。
佟湘玉更是脸色一白,连忙把钱匣子盖了起来,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银子,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接下来的一上午,客栈里的气氛都显得格外诡异。
白衣女子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下来,也没有要任何东西,仿佛房间里根本没有人一样。
佟湘玉时不时地就抬头望向楼上,心里惦记着那些银子,也惦记着那位神秘的女子,坐立不安。
白展堂按照佟湘玉的吩咐,把银子泡在了东头那口深井的水里,每隔一会儿就去看看,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只是那暗红色的斑点似乎淡了一些。
郭芙蓉依旧在大堂里打扫卫生,只是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时不时地就会看向楼梯口,心里总觉得毛毛的,昨晚白展堂说的那些话,像种子一样在她心里发了芽。
吕秀才则坐在桌子前,手里捧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女子说的话和银子上的暗红色斑点,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小贝想去楼上看看那位神秘的客人,却被佟湘玉死死拉住了,勒令她在大堂里待着,不许乱跑。
直到临近中午,白衣女子才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白衣裙,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眼神似乎比早上亮了一些。
她没有走向饭桌,而是走到了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对迎上来的佟湘玉轻声说道:“给我一碗清水就好。”
“好嘞,客官您稍等。”佟湘玉连忙应道,心里虽然疑惑她为什么只喝清水,但也不敢多问,转身就去后厨吩咐李大嘴倒水。
很快,李大嘴端着一碗清澈的井水走了过来,放在女子面前:“客官,您的水。”
女子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起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动作缓慢而优雅。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正在拖地的郭芙蓉身上,轻轻招了招手:“姑娘,你过来。”
郭芙蓉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佟湘玉,见佟湘玉示意她过去,才不情不愿地拎着拖把,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啥事?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吗?”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神神叨叨的人,尤其是这位女子,总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
女子却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只是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根红绳,递到了她面前。
那红绳编得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手笔,绳子上还沾着点细微的灰尘,显得有些粗糙。
“这个,你系在手腕上。”女子轻声说道,目光落在郭芙蓉的手腕上,“今天午时三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往井边去。”
郭芙蓉接过红绳,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嗤笑:“这什么玩意儿?丑了吧唧的。”
“我凭什么听你的?再说我没事去井边干嘛?那里除了水,啥也没有。”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起了一丝嘀咕——这女子早上说的银子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应验,如果应验了,那她说的这话……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绳子扔了,随手揣进了怀里,心想:反正就是一根破绳子,留着也没啥用,万一真有点用呢?
女子见她收下了红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系上吧,对你没坏处。”
说完,她的目光又转向了正在柜台后算账的吕秀才,语气依旧平淡:“那位书生,你眉间有黑气缠绕,今日恐有口舌之争,谨言慎行。”
吕秀才一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放下手里的账本,站起身来,对着女子拱了拱手,一脸正色地说道:“这位姑娘,小生吕轻侯,乃关中大侠吕轻侯是也,熟读圣贤书,一身正气,何来黑气之说?”
“子不语怪力乱神,姑娘还是莫要轻信这些虚无缥缈之事,以免误人误己。”
女子打断他的话,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精准地戳中了吕秀才的要害:“你书桌东角第三本书里,夹着一封信,信的内容,最好别让那位姓郭的姑娘知道。”
吕秀才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手里的账本“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瞟了郭芙蓉一眼,只见郭芙蓉正狐疑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探究。
那封信,是他前几天替王屠户的老婆写家书时,对方偷偷塞给他的,里面的内容暧昧不清,他一直藏在书里,没敢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郭芙蓉,她性子火爆,要是知道了,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女子,她怎么会知道?
吕秀才的心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看着女子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只剩下深深的忌惮。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
李大嘴看不下去了,从厨房里拎着勺子就走了出来,一脸不满地说道:“神神叨叨的,一来就咒这个咒那个,还让不让人好好做生意了?”
“掌柜的,这娘们儿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呐!我看她就是来捣乱的,不如把她赶出去得了!”
他向来直来直去,最看不惯这种装神弄鬼的人,尤其是对方还对着吕秀才和郭芙蓉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心里很是不爽。
女子抬起头,目光落在李大嘴身上,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怜悯,轻声说道:“李师傅,你晚上起夜,是不是常听到后院有小孩的哭声?”
李大嘴浑身一僵,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从红变白,再从白变青,嘴唇哆嗦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嘴硬道:“胡……胡扯!我睡得死沉!啥也听不见!”
可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里面充满了慌乱和恐惧。
其实,他最近几个月,每次晚上起夜,都能隐约听到后院传来小孩的哭声,那哭声细细的,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哀怨,听得他心里发毛。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外面的野猫在叫,从来没敢告诉别人,没想到,竟然被这女子一语道破了。
大堂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佟湘玉心里直打鼓,看着女子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这客人太怪了,说的话云山雾罩,却偏偏又带着点邪门的准头,仿佛能看穿每个人的心事和隐秘。
她偷偷把白展堂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安:“展堂,你觉不觉得这姑娘……有点不对劲?”
白展堂点了点头,脸色也很凝重:“何止不对劲!掌柜的,我昨晚送她上楼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对劲了!”
“她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冰得像块石头!而且你发现没,她走路没声儿,影子也淡得快看不见了,就跟……就跟那玩意儿似的!”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天上,意思不言而喻。
佟湘玉吓得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可别吓唬我!这世上哪有那玩意儿!”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越来越毛了,看着女子放在桌上的那块作为房钱的银锭子,成色极好,闪闪发光,可她现在却觉得那银子也透着一股诡异。
她舍不得把这尊“怪佛”请走,可又怕真的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心里纠结得要命。
“许是……许是人家身子弱,天生畏寒呢?”佟湘玉强装镇定地说道,“咱别瞎想!好好伺候着,说不定就是个大主顾!等她走了,咱就清净了!”
白展堂叹了口气,也只能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佟湘玉希望的那样,平静地过去。
到了中午,正当大家准备吃饭的时候,客栈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吕秀才!你给老子出来!”
一声粗哑的怒吼声响起,震得大堂里的油灯都晃动了起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镇上卖猪肉的王屠户,醉醺醺地站在门口,满脸通红,眼神浑浊,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手里还拎着一把杀猪刀,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吕秀才吓得一哆嗦,连忙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王屠户,你……你找我啥事啊?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多危险。”
“啥事?”王屠户一甩手里的杀猪刀,刀身反射着油灯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你个斯文败类!竟敢勾引我老婆!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他一边吼,一边醉醺醺地扑了过来,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子蛮劲,直奔吕秀才而去。
吕秀才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往后退,双手乱摆:“冤枉啊!王屠户,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勾引你老婆了?我跟她就是普通街坊,上次只是帮她写了几封家书而已!”
“写家书?”王屠户冷笑一声,唾沫星子横飞,“谁信你的鬼话!我听说了,你给她写的信里,全是些风花雪月的混账话!不然她怎么天天对着你的信傻笑?你个酸秀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配得上我老婆?”
原来,王屠户的老婆是个识字不多的农家妇女,前阵子娘家有事,托吕秀才帮忙写了几封家书,信里只是些家常话,可不知被哪个好事者添油加醋传了出去,竟说成了吕秀才和她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王屠户本就性情暴躁,又喝了不少酒,一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拎着杀猪刀就找来了。
“你胡说!我没有!”吕秀才急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那些信都是正经家书,没有半句混账话!是有人故意造谣,你可别上当!”
“造谣?我看你就是心虚了!”王屠户根本不听他解释,一把揪住了吕秀才的衣领,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说着,他扬起拳头,就要往吕秀才脸上砸去。
“住手!”
郭芙蓉见状,顿时火冒三丈,拎着手里的拖把就冲了上去,一把推开王屠户,将吕秀才护在身后,怒目圆睁:“王屠户,你讲点道理!秀才哥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吗?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分明是你听信谣言,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我打我自己的事,跟你有啥关系?”王屠户被推得一个趔趄,更加恼怒,“郭芙蓉,你少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来啊!谁怕谁!”郭芙蓉也不示弱,摆出了“排山倒海”的起手式,“我告诉你,有我在这儿,你休想动秀才哥一根手指头!”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佟湘玉连忙冲了上去,挡在两人中间,一脸赔笑:“王屠户,郭姑娘,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
“王屠户,你先消消气,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她一边安抚王屠户,一边给吕秀才使眼色,“秀才,你也别跟他置气,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伤了和气多不好。”
白展堂也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吕秀才身边,手指悄悄扣住了腰间的银针,心里想着:这王屠户要是真敢动手,就给他一针,让他睡上一觉再说。
李大嘴则躲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着,嘴里还小声嘟囔:“打架好,打架好,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就是别砸坏店里的东西就行。”
莫小贝则兴奋地拍着小手,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打起来!打起来!”
“小贝!不许瞎嚷嚷!”佟湘玉回头瞪了她一眼,莫小贝吐了吐舌头,连忙闭上了嘴。
就在这混乱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住手!都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同福客栈聚众斗殴,眼里还有王法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邢捕头穿着一身捕快服,腰里挎着刀,迈着大步走了进来,燕小六跟在他身后,手按在刀柄上,一脸紧张地四下张望,嘴里还嚷嚷着:“师傅,是不是有雌雄双煞?!我已经准备好了,保证将他们绳之以法!”
看到邢捕头来了,王屠户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他虽然暴躁,但也怕官,松开了揪着吕秀才衣领的手,嘟囔道:“邢捕头,您可来了!您得为我做主啊!这吕秀才勾引我老婆,我找他算账,他还敢让郭芙蓉打我!”
“哦?还有这种事?”邢捕头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官威十足的样子,目光扫过吕秀才和郭芙蓉,“吕秀才,王屠户说的是真的吗?你竟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邢捕头,冤枉啊!”吕秀才连忙说道,“我只是帮王屠户的老婆写了几封家书,根本没有勾引她,这都是误会,是有人造谣!”
“造谣?谁造谣?”邢捕头皱着眉头,“凡事都要讲证据,王屠户,你说吕秀才勾引你老婆,有证据吗?”
王屠户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证据……证据就是我听别人说的……”
“听别人说的?”邢捕头脸色一沉,“王屠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要冷静,不要听信谣言,更不能随便动手打人!你这要是真把人打坏了,可是要吃牢饭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件事,我看就是个误会,你先回去,等我调查清楚了再说。要是真有人造谣,我一定严惩不贷!”
王屠户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不敢违抗邢捕头的命令,只能狠狠地瞪了吕秀才一眼,嘟囔道:“吕秀才,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他拎着杀猪刀,悻悻地走了。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众人都松了口气。
佟湘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埋怨道:“真是的,这王屠户,也太冲动了,差点就砸坏店里的东西。”
郭芙蓉则气鼓鼓地说道:“都是那些造谣的人,太可恶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造谣,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吕秀才则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这时,大家才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白衣女子早上的警告——她说吕秀才今日恐有口舌之争,让他谨言慎行。
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众人心里一阵发凉,看向楼上房门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和忌惮。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大堂,照在地上,带来一丝暖意,可客栈里的气氛却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白展堂按照佟湘玉的吩咐,去东头那口深井查看泡着的银子,回来后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掌柜的,真……真管用!那些银子上的暗红色斑点都淡了好多,再过一会儿,估计就能恢复原样了!”
佟湘玉一听,连忙跟着白展堂去看,只见盆里的银子泡在清冽的井水里,那些乌糟糟的暗红色斑点果然淡了不少,原本坑坑洼洼的地方也变得光滑了一些,那股刺鼻的铁锈味也消失了。
“我的妈呀,还真管用!”佟湘玉又惊又喜,看着银子的目光里充满了心疼和庆幸,“这客官,也太神了吧?她怎么知道井水能洗掉这些斑点?”
白展堂摇了摇头,脸色凝重:“谁知道呢……掌柜的,我觉得这女子越来越邪门了,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好,别真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佟湘玉点了点头,心里也越发不安起来。
然而,更邪门的事情还在后面。
下午的时候,莫小贝觉得天气热,想吃糖葫芦,可糖葫芦放久了有点化了,她想起东头那口深井的水很凉,就想偷偷溜去井边,用井水把糖葫芦镇一镇。
她趁佟湘玉不注意,偷偷跑出了客栈,直奔东头的深井而去。
那口井位于镇子的东头,周围没什么人家,只有几棵老槐树,枝叶繁茂,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显得有些阴森。
莫小贝跑到井边,刚想弯腰打水,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歪,朝着井口就摔了下去。
“啊——”
莫小贝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想:完了,这下肯定要掉井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后领,猛地将她拽了回来。
莫小贝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她抬头一看,只见郭芙蓉正站在她面前,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手里还紧紧地抓着她的后领。
“小贝!你吓死我了!”郭芙蓉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跑到这里来干嘛?不知道这里危险吗?差点就掉井里了!”
莫小贝委屈地瘪了瘪嘴,揉着摔疼的屁股:“我……我想用水镇一下糖葫芦,谁知道会绊倒……”
郭芙蓉瞪了她一眼:“想吃糖葫芦不会跟我说吗?非要自己跑过来,这里这么危险,要是真掉下去了,看掌柜的不扒了你的皮!”
她说着,伸手去扶莫小贝,手刚碰到口袋,就感觉到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正是早上白衣女子给她的那根红绳。
不知何时,那根粗糙的、歪歪扭扭的红绳,竟然变得色泽鲜亮,红得像血一样,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郭芙蓉看着手里的红绳,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她正好路过这里,看到莫小贝往井边跑,跟了过来,莫小贝现在恐怕已经掉井里了。
而白衣女子早上特意叮嘱她,午时三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往井边去。
刚才的时间,正好是午时三刻。
难道,这口井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白衣女子早就知道莫小贝会来井边,所以特意给了她红绳,又警告她不要过来?
郭芙蓉越想越觉得害怕,下意识地把红绳系在了手腕上,紧紧地攥着,仿佛那根红绳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她拉起莫小贝,严肃地说道:“小贝,以后不许再来这里了,听到没有?这里危险,而且……而且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
莫小贝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不干净的东西,但看着郭芙蓉严肃的表情,也知道事情不简单,连忙点了点头:“知道了,郭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郭芙蓉拉着莫小贝,快步离开了井边,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这白衣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和莫小贝?
回到客栈,郭芙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佟湘玉等人,众人听了,都吓得脸色发白。
“我的妈呀,这也太邪门了!”佟湘玉拍着胸口,“小贝,你以后可不许再乱跑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额可怎么活呀!”
莫小贝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白展堂皱着眉头,说道:“这女子,不仅能预知未来,还能救人……她到底想干嘛?”
吕秀才则叹了口气:“看来,她并非恶人,只是来历太过神秘了。”
只有李大嘴,一脸疑惑地说道:“你们说,这井里是不是有啥宝贝?不然怎么这么邪门?”
众人都没理会他,心里都在琢磨着白衣女子的身份和目的。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大堂,给客栈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白衣女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她依旧是一身素白衣裙,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
她走到佟湘玉面前,轻声说道:“掌柜的,麻烦你帮我请几个人来。”
佟湘玉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客官,您要请谁?只要是镇上的人,我都能帮您请来。”
女子报出了几个名字:“镇西头以糊纸人纸马为生的薛老憨,几年前去世的老更夫冯大爷的儿子冯驴,还有镇上的神婆何姥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请这几位官差,”她指了指之前处理完王屠户的事情后,因为放心不下,还在客栈里没走的邢捕头和燕小六,“还有对面胭脂铺的老板娘,也一并请来吧。我有话说。”
佟湘玉一听,心里更加奇怪了——薛老憨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冯驴是个游手好闲的浑蛋,何姥姥是个神神叨叨的神婆,胭脂铺的老板娘则是个精明势利的女人,这几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女子为什么要把他们都请来?
而且,还要请邢捕头和燕小六,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说?
佟湘玉心里充满了疑惑,但看着女子神情肃穆,不像开玩笑,再加上白天发生的一系列邪门事,她也不敢多问,只能点了点头:“好嘞,客官,我这就让展堂和郭姑娘去请人,保证在今晚子时之前把他们都请来。”
“麻烦掌柜的了。”女子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转身走到角落的桌子旁坐下,继续默默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佟湘玉立刻吩咐白展堂和郭芙蓉分头去请人。
白展堂负责去请薛老憨和冯驴,郭芙蓉则负责去请何姥姥和胭脂铺的老板娘。
邢捕头见女子要请这么多人,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凑到佟湘玉身边,小声问道:“佟湘玉,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她要请这么多人来干嘛?不会是想搞什么阴谋诡计吧?”
“我也不知道啊。”佟湘玉摊了摊手,一脸无奈,“这客官来历神秘,行为诡异,我也摸不透她的心思。不过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坏人,而且还救了小贝一命。”
燕小六则紧张地说道:“师傅,会不会是她发现了雌雄双煞的踪迹,要召集大家一起对付雌雄双煞?我已经准备好了,保证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邢捕头瞪了他一眼:“就你那点本事,还想对付雌雄双煞?别被人家打趴下就不错了!”
燕小六撇了撇嘴,不敢说话了。
没过多久,郭芙蓉就带着何姥姥和胭脂铺的老板娘回来了。
何姥姥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拐杖上挂着一串佛珠,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白衣女子,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胭脂铺的老板娘,大家都叫她赛貂蝉,穿着一身花裙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扭着水蛇腰,一进门就不满地说道:“佟湘玉,你可真行!我这正要关铺子呢,你就让郭芙蓉去喊我,什么事这么急?耽误了我的生意,你赔得起吗?”
她一边说,一边不满地扫视着大堂,当看到白衣女子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她最见不得别人比她漂亮,尤其是白衣女子这种清丽脱俗的美,让她心里很是嫉妒。
又过了一会儿,白展堂也回来了,身后跟着薛老憨和冯驴。
薛老憨穿着一身沾满糨糊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堂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冯驴则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草,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谁找我?是不是我爹那老不死的欠的赌债有人还了?要是没啥好事,我可就走了,别耽误我喝酒。”
小小的客栈大堂,一下子挤满了人,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油灯的光芒跳跃不定,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显得格外诡异。
白衣女子缓缓站起身来,从角落的桌子旁走到了楼梯中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好奇,有疑惑,有不满,也有恐惧。
“人都齐了。”
女子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邢捕头身上,轻声说道:“三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晚上,镇西头的绣楼里,死了一个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邢捕头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三年前?绣楼?你说的是……苏小姐那桩案子?”
三年前,镇上富户苏家的独生女儿苏婉卿,生得貌美如花,知书达理,是镇上有名的才女。
她原本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邻镇的富家公子,两人郎才女貌,被誉为天作之合。
可就在出嫁前夜,苏婉卿却被发现吊死在自己的绣楼上,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官府查了许久,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痕迹,最后只能以自缢结案。
但坊间一直有传闻,说苏婉卿死得冤枉,她根本不是自缢,而是被人害死的,只是凶手做得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女子点了点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凄厉:“正是苏婉卿。”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带着浓浓的怨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不是自缢。是有人害死了她!”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冯驴第一个跳了起来,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恐惧,他指着女子,大声吼道:“那案子早就结了!官府都说是自缢了,你算老几,在这里翻旧账!我看你就是故意造谣,想扰乱民心!”
薛老憨也搓着手,讷讷地说道:“这位姑娘,话不能乱说啊……都过去这么久了,苏小姐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再提这些,不太好吧?”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女子的目光,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何姥姥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女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嘴里说道:“丫头,你身上……有股子浓重的怨气啊。这怨气,不散不灭,怕是积了很久了。”
赛貂蝉用帕子掩着嘴,尖声说道:“哎哟喂,吓死个人了!大晚上的说这些死人的事情,多不吉利啊!邢捕头,你快管管啊!这女人肯定是疯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慌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似乎很害怕提到苏婉卿的名字。
邢捕头清了清嗓子,摆出官威:“咳咳!这位姑娘,你说苏小姐是被人害死的,可有证据?人命关天,可不能信口开河!要是没有证据,我可就以造谣惑众的罪名,把你抓起来了!”
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目光转向了薛老憨,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薛师傅,你给苏小姐做的嫁衣,用的是次等的红绸,袖口里衬,偷换成了便宜的白布,对不对?”
“因为好的料子,你克扣下来,卖给了别人,赚了一笔黑心钱。”
薛老憨“啊”了一声,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没想到,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了,竟然还会被人翻出来。
当年,苏家请他做嫁衣,给了他最好的料子和丰厚的工钱,可他一时贪念起,觉得苏家有钱,不在乎这点料子,就偷偷把好的红绸换成了次等的,把克扣下来的好料子卖给了其他人,赚了不少银子。
这件事他一直藏在心里,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没想到,竟然被这女子一语道破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薛老憨声音颤抖着,带着浓浓的恐惧。
女子没有回答他,目光又转向了冯驴,语气依旧平淡:“冯公子,你爹冯老更,那晚正好在苏家附近打更,他确实听到了绣楼里有争执声,还看到你从苏家后门溜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你怕他把这件事告诉官府,就把你家祖传的玉佩送给了他,让他闭嘴,对不对?”
冯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他妈血口喷人!老子那晚根本不在镇上,我在邻镇的酒馆喝酒呢,有好多人可以作证!”
他的声音虽然很大,但眼神里的慌乱却出卖了他,双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当年,他确实去了苏家,想趁着苏婉卿出嫁前,向她勒索一笔银子,因为他知道苏婉卿心软,又好面子,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可他没想到,苏婉卿性子刚烈,不仅没给他银子,还骂了他一顿,两人发生了争执。
他怕事情闹大,就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正好被打更的父亲看到了。
他父亲本想把这件事告诉官府,但被他用祖传的玉佩收买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一直以为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人知道了。
“你胡说!我没有!”冯驴依旧死不承认,只是声音已经有些底气不足了。
女子没有理会他的辩解,目光转向了何姥姥,语气冰冷:“何姥姥,你卖给苏夫人那道‘安神符’,根本不是用朱砂画的,而是用了……死人的血,对不对?”
“你告诉苏夫人,苏小姐最近心绪不宁,是因为撞了邪,用死人的血画的符,才能镇住‘不干净的东西’,让她安心出嫁。”
何姥姥脸色大变,连连后退,手里的拐杖都拿不稳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嘴唇哆嗦着,嘴里不停地念叨:“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你别胡说……”
当年,苏婉卿出嫁前,确实心绪不宁,经常做噩梦,苏夫人很担心,就请了何姥姥来看看。
何姥姥本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婆,哪里懂什么安神镇邪,她见苏夫人心急如焚,又舍得花钱,就动了歪心思,用死人的血画了一道符,骗苏夫人说这符能镇住邪祟,收了她一大笔银子。
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病,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人当众揭穿了。
最后,女子的目光钉在了赛貂蝉脸上,赛貂蝉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强作镇定地说道:“你……你看我做什么?我跟那苏婉卿可不熟!她死不死的,跟我有啥关系?”
“熟不熟,你心里清楚。”女子声音冰冷,像淬了毒的刀子,“苏小姐有一支金镶玉的蝴蝶簪子,是她娘临终前留给她的陪嫁,极为珍贵,她一直视若珍宝,从不离身。”
“可她死后,那支簪子却不见了。你敢说,那支簪子,不在你的妆奁底层吗?”
赛貂蝉尖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差点晕过去,她指着女子,声音颤抖着:“你……你胡说!我没有!那簪子是我自己买的,跟苏婉卿没关系!”
当年,赛貂蝉一直嫉妒苏婉卿,嫉妒她出身好,长得漂亮,还有一门好亲事。
出嫁前夜,她借着道贺的名义,去了苏婉卿的绣楼,趁苏婉卿不注意,偷偷拿走了她的蝴蝶簪子,藏在了自己的妆奁底层,想占为己有。
她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这一连串的指控,如同惊雷炸响在客栈大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惊呆了,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邢捕头也慌了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这……你们……难道苏小姐真是……被人害死的?”
他猛地看向白衣女子,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震惊:“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些事情,都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秘密,你一个外人,怎么会知晓?”
女子缓缓抬起手,指向薛老憨、冯驴、何姥姥和赛貂蝉等人,声音幽怨如同鬼泣,带着浓浓的怨气,回荡在大堂里:“我怎么知道?”
“因为那天晚上,我就在那里看着啊……”
“看着你们一个个,因为一点私利,一点贪婪,一点怯懦,间接地把我推向了死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女子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大堂里的油灯猛地变成了诡异的绿色,火苗剧烈跳动了几下,倏地熄灭了!
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亮她苍白如纸的脸,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充满了化不开的悲伤和怨恨。
“鬼……鬼啊!”
冯驴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滚带爬地想往门口跑,却发现门不知何时被栓死了,他使劲拽着门闩,却怎么也拽不开,只能绝望地哭喊着:“开门!快开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薛老憨直接吓瘫在地,大小便失禁,裤裆湿了一片,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饶命……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
何姥姥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找我……我不是故意害你的……”
赛貂蝉两眼一翻,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同福客栈的几个人也吓傻了。
佟湘玉死死抓着白展堂的胳膊,牙齿打颤,声音带着哭腔:“额滴神呀……额滴神呀……真的是鬼……真的是鬼啊……”
白展堂也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银针都掉在了地上,他虽然武功高强,见多识广,但面对这种鬼神之事,也不由得心生恐惧,只能紧紧地护着佟湘玉,嘴里说道:“掌柜的,别怕……别怕……有我呢……”
郭芙蓉下意识地摆出“排山倒海”的起手式,却不知道该打向哪里,双腿不停地打哆嗦,心里充满了恐惧——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不干净的东西。
吕秀才早就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双手抱着头,嘴里不停地念叨:“子曾经曰过,敬鬼神而远之……子曾经曰过……”
李大嘴双手合十,嘴里胡乱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天灵灵地灵灵,我家还有八十老母,你可别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
莫小贝吓得躲在佟湘玉身后,紧紧地抱住她的腿,不敢露头,身体瑟瑟发抖。
燕小六更是吓得躲到了邢捕头身后,带着哭腔喊:“师……师傅!保护我!我还不想死!我还没娶媳妇呢!”
邢捕头拔出刀,手抖得厉害,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连挥舞的勇气都没有,他强作镇定地说道:“妖……妖魔鬼怪,休得放肆!本捕头……本捕头可是练过的!”
就在这极度的混乱和恐惧中,白衣女子,或者说苏婉卿的冤魂,身形越来越淡,几乎快要透明了,声音也越发空灵,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三年了……我等了整整三年……”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们亲口说出当年真相的机会……”
“我要你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薛老憨、冯驴、何姥姥和赛貂蝉等人,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甘,那些人被她的目光一盯,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求饶。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佟湘玉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掌柜的,对不住……吓着你们了……”
“多谢你们收留我,给了我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处……那些银子,留着吧……或许……还有点用……”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轻烟一般,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堂里死一般寂静。
过了好半晌,那些熄灭的油灯才自己晃晃悠悠地重新亮了起来,恢复了正常的昏黄,大堂里的温度也渐渐回升,不再那么刺骨寒冷。
众人惊魂未定,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
邢捕头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女子刚才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又走到柜台前,查看女子之前放在那里当作房钱的那几锭银子——在正常的灯光下,那哪里是什么雪花银,分明是几摞给死人用的、边缘粗糙、印着“冥通银行”字样的纸元宝!
“我的妈呀!”邢捕头吓得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佟湘玉看到那几摞纸元宝,眼睛一翻,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白展堂连忙伸手扶住她,大喊道:“掌柜的!掌柜的!你醒醒!”
客栈里顿时又是一片鸡飞狗跳。
而窗外,那弯月牙,不知何时,竟真的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淡淡的红晕,像血一样,在墨色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眼。
自那晚之后,同福客栈安静了好一阵子。
薛老憨、冯驴、何姥姥和赛貂蝉等人,据说没多久就病的病,疯的疯,都没落得好下场。
薛老憨因为良心不安,整天疑神疑鬼,最后疯疯癫癫地跑出了镇子,再也没有回来。
冯驴则因为害怕苏婉卿的冤魂找他报仇,整日酗酒,最后在一次醉酒后,掉进了河里淹死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祖传的玉佩。
何姥姥则变得疯疯癫癫,整日跪在街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饶命”,最后冻饿而死。
赛貂蝉则因为那支金镶玉的蝴蝶簪子,被她的丈夫发现了,她丈夫知道那是苏婉卿的东西,又听说了那晚的事情,以为她也参与了害死苏婉卿的事情,就把她休了,她走投无路,最后沦落街头,不知所踪。
苏婉卿的案子也被重新翻了出来,娄知县亲自督办,虽然时过境迁,难以找到直接的杀人证据,但根据薛老憨、冯驴等人吐露的实情,以及赛貂蝉手里的蝴蝶簪子,也能断定苏婉卿并非自缢,而是被人所害,只是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邢捕头因为当年的失察之责,被娄知县狠狠训斥了一顿,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灰头土脸了好些日子。
客栈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那个白衣女子,提起那晚的事情,但总有那么些痕迹残留。
佟湘玉把那个装过冥币的钱匣子扔了,换了个新的,还请何姥姥的徒弟来客栈里做了一场法事,祈求平安。
郭芙蓉手腕上那根红绳,她一直没舍得摘下来,颜色却渐渐褪成了普通的暗红,她时常会摩挲着红绳,想起那个白衣女子,心里既有恐惧,也有一丝感激——如果不是她,自己和莫小贝可能已经出事了。
吕秀才则把那封藏在书里的信烧了,再也不敢随便替别人写家书,做事也变得谨慎了许多。
李大嘴晚上起夜,再也不敢去后院,总是拉着白展堂一起,生怕再听到小孩的哭声。
莫小贝则再也不敢偷偷跑出去,尤其是不敢去东头的那口深井附近,变得乖巧了许多。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后院似乎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轻柔而幽怨,像是女子的低语。
但当人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又只剩下风声,仿佛那只是众人的错觉。
只有李大嘴,在某次喝多了劣质烧酒后,抱着酒坛子,坐在大堂里,看着窗外的月光,嘟囔着:“娘的……你说那苏小姐……她到底是来报仇的……还是……还是实在没地方去了,才来的咱这儿?”
没人回答他。
油灯的光,微微晃动了一下,映着每个人惊魂未定又略带唏嘘的脸。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进来,清白,冷冽,再无半点异色。
同福客栈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那个白衣女子,关于那段诡异往事的秘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沉淀在心底,成为了七侠镇一段不为人知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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