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息后，队伍再次启程。气氛依旧凝重，但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俘虏们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敌意和抗拒，他们沉默地走着，偶尔会用复杂的眼神偷偷打量走在队伍前方或断后的莉亚和队员们。那名被莉亚从“吞噬者”边缘拉回来的俘虏，更是时不时地看向她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
莉亚能感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但她无暇深思。伊莱恩规划的优化路线确实避开了一些明显的危险，但苔原的威胁无处不在。他们遭遇了小群变异雪狼的窥伺，靠着几声精准的警告射击和伊莱恩释放的、模拟大型掠食者的能量波动才将其惊走；也踏过了几处看似坚实、实则暗藏冰缝的区域，全靠伊莱恩提前预警才化险为夷。
每一次危机，都让队伍更加疲惫，也让新生之地成员们的配合越发默契，更让那些难民和俘虏们对“新生之地”这个地方，以及领导着他们的莉亚，产生了越来越深的好奇与……隐隐的期待。
那名被莉亚救下的俘虏，名叫卡夫。在一次短暂的休整中，他鼓起勇气，凑到正在检查伤员的莉亚身边，声音沙哑地开口：“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我……我们之前还想抢你们的东西，甚至……”
莉亚没有抬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平静地回答：“因为你还活着。”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卡夫愣住了。在苔原的法则里，活着往往意味着争夺、欺骗和背叛，救一个敌人是难以理解的愚蠢行为。
“在新生之地，”莉亚包扎好伤员的伤口，抬起头，看向卡夫，也看向其他悄悄竖起耳朵的俘虏，“生命的价值，不在于你过去是谁，做过什么，而在于你未来选择成为什么。我们提供的是一个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审判。”
她的话如同石子投入死水，在俘虏们的心中荡开涟漪。选择？在这个只有生存和掠夺的世界里，他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队伍继续在苍茫的冰原上跋涉。天色逐渐暗淡，温度急剧下降。虚弱的难民们开始出现失温的迹象，担架上的伤员和感染者情况也越发不妙。伊莱恩提供的能量抑制效果正在减弱，三名锈蚀热感染者的咳嗽再次变得频繁而痛苦。
“距离边界哨所还有五公里。接应队伍已就位。但以目前队伍状态及环境恶化速度，预计抵达时间将超出病毒抑制失效临界点1.7小时。”
伊莱恩的通报让莉亚的心再次揪紧。1.7小时，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不能再快了。”马尔科看着几乎是在拖着脚步前进的队伍，摇了摇头，他的脸色也因为失血和疲惫而苍白。
难道要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跟随的刀疤脸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逃亡和恐惧依旧有些颤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我知道一条近路……一条废弃的勘探隧道，可以直接穿到你们哨所后面的山脊。如果隧道没塌……能节省至少一个小时。”
所有人都看向他，目光中充满了怀疑。这个刚刚还带来死亡威胁的人，值得信任吗？
刀疤脸迎着众人的目光，咬了咬牙：“我承认，我想活！我不想死在外面，变成那种干尸！带你们走这条路，就当……就当是我买命的筹码！”
莉亚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不像作假。她迅速与伊莱恩沟通。
“检索旧时代地质勘探数据……确认存在一条标注为‘废弃高风险’的隧道，入口位于当前坐标西南方向一公里处。内部结构稳定性未知，存在塌方及有害气体风险。”
高风险……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带路。”莉亚做出了决定，目光锐利地看着刀疤脸，“但记住，任何轻举妄动，后果自负。”
刀疤脸重重地点了点头，率先走向西南方。
一小时后，队伍站在一个被积雪和冰凌半掩的洞口前。幽深的隧道如同巨兽的口腔，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刀疤脸说道。
莉亚看了看身后疲惫不堪、几乎到达极限的队伍，又看了看担架上情况危急的感染者和伤员，深吸一口气。
“点燃所有能照明的东西，保持队形，跟紧他。马尔科，你带两个人垫后。”
队伍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黑暗的隧道。借着手电和燃烧棒的光芒，可以看到隧道壁上残留着旧时代的挖掘痕迹和锈蚀的管线。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地面，积着冰冷的泥水。空气污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
隧道并不宽敞，仅容两三人并行。队伍拉成一条长龙，在寂静和黑暗中缓慢前行，只有脚步声、喘息声和偶尔的石块滚落声在回荡。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突然，前方传来刀疤脸一声低呼：“小心！前面有塌方！”
光线照射过去，只见一段隧道被大量的碎石和泥土堵死，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缝隙。
“缝隙那边能通吗？”莉亚急问。
“应该可以！我以前走过，塌方不严重，缝隙后面是通的！”刀疤脸肯定道。
但问题是，担架过不去。
看着情况越来越糟的感染者和伤员，莉亚心一横：“能走的人，依次爬过去！担架上的人……我们背过去！”
没有犹豫，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身体相对完好的队员轮流背负起伤员和感染者，小心翼翼地蜷缩身体，钻进那狭窄、潮湿、充满未知的缝隙。莉亚亲自背起了那名情况最严重的年轻女感染者，她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额头和微弱的呼吸贴在自己的颈后。
每前进一米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衣物，尖锐的岩石刮擦着皮肤和防护服。但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放弃。就连那些俘虏，也在队员们的感召下，主动帮忙传递物资，搀扶虚弱的难民。
当莉亚背着女感染者，终于从缝隙的另一端钻出来时，她几乎虚脱。但她顾不上休息，立刻检查女感染者的情况。对方的呼吸更加微弱，锈斑似乎有扩散的迹象。
“快！加快速度！他们快不行了！”莉亚焦急地催促。
队伍在隧道中开始了最后的冲刺。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那不是手电的光芒，而是……自然的日光！
“到了！出口到了！”前方传来兴奋的呼喊。
希望的力量驱使着所有人，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隧道出口，刺眼的阳光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座覆盖着积雪的山脊。而在山脊下方不远处，一道熟悉的、散发着微弱辉光的无形边界清晰可见。边界之内，几座简易的哨所建筑矗立着，哨所旁，是一支正在向他们用力挥手的接应队伍！
他们……回来了！
“快！医疗队！隔离舱！”莉亚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接应队伍迅速冲了上来，专业的医疗人员接过伤员和感染者，立刻送入早已准备好的、具备完全隔离条件的移动医疗舱中进行紧急救治。其他难民和俘虏也被引导着，通过特定的净化通道，进入边界之内。
莉亚站在边界线上，看着最后一个难民安全进入，看着医疗舱的门缓缓关闭，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强烈的眩晕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身体一晃，向后倒去。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是马尔科。
“我们做到了，莉亚。”马尔科的声音也充满了疲惫，却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莉亚靠在他身上，望着身后那片依旧残酷、却刚刚被他们撬开一丝光明的苔原，又望向边界内那片正在努力孕育新生的土地，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是啊……我们……做到了。”
新生之地的星火，经历了第一次外部风雨的洗礼，虽然摇曳，却未曾熄灭。它照亮了归途，也或许，正在点亮更多迷失在黑暗中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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