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娅带着滚烫的额头印记、手腕上重新焕发温度的手链、膝盖上那份沉甸甸的《基础冥想术》卷轴，以及一颗被巨大冲击和朦胧希望填满的心，回到了她静修的小房间。
李玄站在教堂后院冰冷的石墙阴影里，直到确认她压抑的哭泣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带着劫后余生般疲惫的呼吸声，才悄然转身离开。
那份沉重并未消散，只是转化了形态。
从逃避的枷锁，变成了必须兑现的承诺。
艾米莉娅的泪水、她紧攥着手链勒出血痕的掌心、她扑进自己怀里时那毫无保留的依赖……都像烙印一样刻在李玄心上。
他需要力量，需要证明自己承诺的资格。
推开小木楼吱呀作响的门，绘梨衣依旧盘膝坐在晨光铺洒的地板上。
她似乎刚刚结束冥想，赤色的眼眸睁开，清澈得如同初融的红宝石，静静地看向走进来的李玄。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周身气息的不同——那份从教堂带回来的、混杂着怜惜、愧疚、决心和一丝淡淡皂角香气（属于艾米莉娅）的复杂波动。
李玄对上她的目光，没有解释，只是扯出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笑容：“绘梨衣，我们要开始赚钱了。”
瓦拉镇佣兵协会，依旧弥漫着劣质麦酒、汗味和皮革的气息。
李玄带着绘梨衣再次踏入这嘈杂的空间时，明显感觉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更多了。
绘梨衣那身纤尘不染的素白巫女服和惊人的容貌，与这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甚至带着点探究的打量。
李玄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高高的柜台前。
那个叼着草茎的年轻男人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看到是昨天那个一阶一级的新人，又看到他身边气质奇异的红发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接任务？”年轻人声音依旧懒散。
“嗯，最基础的，适合一阶的。”李玄言简意赅。
他兜里的金币在支付了绘梨衣的“奢侈品”和注册佣兵后，已经缩水了一大半。
年轻人随手往身后巨大的任务板一指：“那边，白色羊皮纸的，都是给青铁级新手准备的，自己挑，挑好了撕下来登记。”
李玄的目光扫过任务板。
大部分白色羊皮纸上写的都是些诸如“清理镇东下水道鼠患（限时三天）”、“收集十株止血草（地点：镇外野狼坡）”之类的琐碎任务，报酬基本都是几个银币。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一张相对干净的白色羊皮纸上：
【任务等级】：一阶（青铁级）
【任务内容】：清除瓦拉镇下属橡木村周边滋生的史莱姆群（数量约20-30只）。史莱姆为一阶低级魔物，行动缓慢，攻击性弱，但体液具有轻微腐蚀性，需谨慎处理。
【任务报酬】：30银币（含基础清理药剂一瓶）
【任务地点】：橡木村（瓦拉镇西南方向约五里）
【委托人】：橡木村村长 霍克
史莱姆……李玄心中一动。
这东西他在魔兽图鉴上见过，几乎是奇幻世界里最低级的魔物模板，行动迟缓，攻击手段单一，除了体液有点麻烦，威胁性极低。
正好适合拿来给绘梨衣练手，也检验一下自己突破后的实力。
“就这个。”李玄走上前，干脆地撕下了那张羊皮纸。
年轻人接过羊皮纸，扫了一眼，又瞥了瞥李玄和他身边安静得像个人偶的绘梨衣。
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新手带个漂亮花瓶去打史莱姆？呵，别被黏液糊一脸哭着回来就行。登记了，任务时限三天。拿着这个，去后面库房领清理药剂。”他丢过来一个小小的木牌。
李玄没理会他的嘲讽，接过木牌，带着绘梨衣走向后面的小库房。
领到了一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墨绿色粘稠药剂。
“走吧，绘梨衣，我们的第一战，目标——史莱姆！”李玄晃了晃手里的药剂瓶，试图让气氛轻松点。
绘梨衣赤色的眼眸看了看那瓶药剂，又看了看李玄，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理解“史莱姆”是什么东西。
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跟上了李玄的步伐。
橡木村不大，几十户人家，房屋大多是原木搭建，透着边境村庄特有的朴实和……些许破败。
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干草混合的味道。村口，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满脸皱纹、拄着拐杖的老头正焦急地张望着。
看到李玄和绘梨衣，尤其是看到李玄胸口那枚青铁佣兵徽章时，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佣兵大人！你们可算来了！”
老村长霍克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沙哑。
“那些该死的史莱姆，把村东头靠近溪边的那片好田都给占了！黏糊糊的，踩上去又滑又恶心，还腐蚀庄稼！村里人都不敢过去了！”
“带我们去看看。”李玄言简意赅。
穿过稀疏的村舍，来到村东头。
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过，溪边原本应该是肥沃的田地，此刻却一片狼藉。
绿油油的作物被大片大片滑腻、半透明的胶质覆盖，呈现出被腐蚀后的枯黄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发酵烂水果般的酸腐气味。
而在田地边缘、溪边的湿润地带，一群大约二十多只、形态各异的史莱姆正缓缓蠕动着。
它们大的有脸盆大小，小的只有拳头大，身体呈现浑浊的淡绿色、土黄色甚至带着点污浊的灰色。
半透明的胶质身体随着蠕动不断改变形状，中心包裹着一颗模糊的核心。
它们行动极其缓慢，如同被放慢了无数倍的蜗牛，所过之处，留下湿滑黏腻的痕迹，并散发出更浓的酸腐味。
“就是它们！就是这些恶心的东西！”
老村长霍克指着那些缓慢蠕动的胶质团，声音里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佣兵大人，全靠你们了！报酬……等清理干净了，老头子我一定如数奉上！”
他显然对眼前这个年轻佣兵和他身边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女组合有些没底。
“嗯，交给我们。”李玄点点头，示意村长退后。
他看向绘梨衣，发现少女赤色的眼眸正专注地盯着最近的一只土黄色史莱姆，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像是在研究一种从未见过的新奇生物。
“绘梨衣，”李玄压低声音。
“还记得怎么控制力量吗？就像昨天划勺子那样。目标就是那些东西的核心。”
他指了指史莱姆身体中心那模糊的一团，“用最小的力量，最精准地‘碰’一下那个核心就行。”
绘梨衣的目光随着李玄的手指移动，落在了那只史莱姆的核心上。
她赤色的瞳孔深处，那难以察觉的暗金色纹路悄然流转。
“好。”她轻轻应了一声。
李玄自己则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体内一阶五级斗气奔涌的力量感。
他抽出腰间别着的、昨天新手十连抽到的【精钢匕首（普通）】。
匕首寒光闪闪，质量尚可，对付史莱姆应该足够了。
“那么，开始吧！”
李玄眼神一凝，身体如同猎豹般猛地窜出！灰烬呼吸法瞬间运转，力量从足跟升起，贯穿腰背，凝聚于手臂！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目标是一只离得最近、脸盆大小的淡绿色史莱姆！
那只史莱姆似乎感应到了威胁，胶质的身体剧烈波动起来，试图喷吐具有腐蚀性的黏液。
但它的动作在李玄眼中慢得如同静止！
“嗤——！”
匕首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史莱姆模糊的核心！精钢匕首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炽热的灰烬斗气！
如同烧红的刀子切进黄油！
史莱姆的核心瞬间被斗气撕裂、湮灭！它整个胶质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水袋般迅速塌陷、溶解，化为一滩冒着气泡、散发恶臭的浑浊液体，渗入泥土。
秒杀！
李玄心中一振！一阶五级的斗气配合精钢武器，对付这种低级魔物，果然轻松！
就在这时，旁边另一只灰色的史莱姆似乎被同伴的“死亡”刺激，猛地朝李玄喷出一股墨绿色的黏液！黏液带着刺鼻的酸味，速度虽然不快，但覆盖范围不小。
李玄刚想闪避，脑中念头微动！
鸡符咒的力量瞬间发动！
一股无形的念动力如同屏障般在他身侧瞬间凝聚！
噗嗤！
那团墨绿色的黏液撞在无形的念动力屏障上，如同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瞬间炸开，黏糊糊地糊在了屏障表面，缓缓滑落，没有一滴溅到李玄身上！
“漂亮！”李玄对自己新能力的运用非常满意。
这念动力简直是防御偷袭的神技！
“李玄。”绘梨衣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玄转头看去。只见绘梨衣依旧站在原地，赤色的眼眸锁定着距离她五六米远的一只土黄色史莱姆。那只史莱姆还在无知无觉地缓缓蠕动。
绘梨衣的目光聚焦在史莱姆的核心位置。
没有咒语，没有手势。
李玄只感觉那只史莱姆周围的空间极其极其短暂地、难以言喻地“凝固”了亿万分之一秒！
一道比发丝还细、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绝对平滑的无形“切痕”，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贯穿了史莱姆那模糊的核心！
嗤…嗞…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细响。
那只土黄色的史莱姆身体猛地一僵，核心处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孔。
紧接着，它整个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支撑，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化作一滩毫无生气的浑浊液体，连溶解的过程都显得异常“干净利落”。
没有黏液飞溅，没有剧烈的波动，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完美！精准！高效！如同艺术般的抹杀！
李玄看得眼睛发亮！
绘梨衣对“剑技·审判”的控制力，显然又精进了！（注：李玄取的名字剑技·审判）
而且这种无声无息的解决方式，简直太适合清理这种低级又恶心的东西了！
“干得漂亮！绘梨衣！”李玄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
绘梨衣赤色的眼眸转向李玄，似乎捕捉到了他眼中的赞许，那双纯净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满足？
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下一只史莱姆。
战斗或者说清理，正式拉开序幕。
李玄负责近战，利用速度和斗气，匕首翻飞，如同虎入羊群。
每一次突刺、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一只史莱姆的“噗嗤”溶解。念动力屏障则如同无形的盾牌，精准地挡开任何试图偷袭的黏液喷射。
绘梨衣则如同一位优雅而致命的远程炮台。
赤色的目光所及之处，空间无声凝固，无形的审判之刃精准点杀核心。
一只只史莱姆在她平静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塌陷、溶解，效率高得吓人。
偶尔有漏网之鱼靠近她，还没等李玄回援，她目光微凝，那只倒霉的史莱姆便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步了同伴的后尘。
两人配合，一个正面强攻加防御，一个远程精准点杀，清理速度惊人。
原本需要普通一阶佣兵小队忙活半天的任务，在他们手下，不到半个小时，田埂边、溪水旁蠕动的史莱姆就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只离得最远的还在无知无觉地蠕动。
“呼……”
李玄甩了甩匕首上沾着的最后一点浑浊黏液，看着眼前狼藉但总算不再有胶质怪物蠕动的田地，长长舒了口气。
第一次任务，顺利完成。斗气的运用更加纯熟，念动力的实战效果也让他非常满意。
更重要的是，绘梨衣的表现堪称完美！她的天赋控制力在实战中得到了最好的检验。
他看向绘梨衣，少女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素白的巫女服在田野的风中微微飘动，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场“屠杀”与她毫无关系。
她赤色的眼眸正看着溪水边最后一只慢悠悠爬行的灰色小史莱姆，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点”一下。
“可以了，绘梨衣。”李玄笑着阻止了她。
“留一只给村长交差确认吧。”他心情很好，开起了玩笑。
绘梨衣闻言，收回了目光，看向李玄，轻轻点了点头。
躲在不远处树后的老村长霍克，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为这两个年轻人，尤其是那个漂亮女孩，会手忙脚乱甚至受伤，没想到……这哪是清理史莱姆？
这分明是砍瓜切菜！尤其是那个红头发的姑娘，眼睛一瞪，史莱姆就没了？这是什么神术？！
看到李玄招手，老村长才如梦初醒，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跑过来。
看着一地狼藉但确实没有活蹦乱跳史莱姆的田地——除了溪边那只被“赦免”的小家伙，激动得老泪纵横。
“神了！真是神了！佣兵大人！太感谢你们了！太感谢了！这下庄稼有救了！”
“任务完成。”
李玄从怀里掏出那张登记过的任务羊皮纸，递给老村长霍克，“麻烦村长在这里签个字，确认一下。”
他指着羊皮纸下方委托人签收确认的位置。
“哎！好！好！”
老村长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小截炭笔，在那羊皮纸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霍克·橡木”。
“行了。”
李玄收回羊皮纸，小心叠好，“报酬已经托管在佣兵协会了，我们回去交任务就能领取。村长，以后再有麻烦，记得去瓦拉镇佣兵协会挂任务。”
“哎！哎！一定！一定！太感谢了佣兵大人！”老村长连连鞠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安静站立的绘梨衣，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李玄将签好字的任务单收好，对绘梨衣笑道：“走了，绘梨衣。回协会领钱去，然后……今晚加餐！”
绘梨衣的目光落在李玄脸上那充满成就感的笑容上。
她似乎不太理解“加餐”的具体含义，但能感觉到李玄的开心。
她赤色的眼眸微微弯了一下，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弧度再次浮现。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迈开脚步，安静地跟在了李玄身后。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田埂上拉得很长。
李玄的脚步轻快而有力，怀里的任务单仿佛带着成功的温度。
而绘梨衣，就像一道无声的影子，亦步亦趋，却又带着足以冻结空间、审判万物的恐怖潜能。
回到瓦拉镇佣兵协会时，天色已近黄昏。大厅里的人比白天少了一些，但喧嚣依旧。
李玄径直走到柜台前，将那张签有“霍克·橡木”名字的任务羊皮纸和小小的任务木牌一起拍在柜台上。
“橡木村史莱姆清理任务，完成。委托人已确认。”
李玄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柜台后叼着草茎的年轻人正懒洋洋地打盹，闻言睁开眼，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李玄和他身边依旧纤尘不染的绘梨衣。
又拿起羊皮纸仔细看了看那歪歪扭扭的签名。
他记得这个带“花瓶”的新人，本以为会是个笑话，没想到半天不到就回来了？还完成了？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李玄，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被史莱姆黏液腐蚀的痕迹，结果自然是失望的。
李玄的衣服除了沾了点泥土，干净得很，至于绘梨衣……更是像刚参加完茶会回来。
“啧，行吧。”
年轻人撇撇嘴，虽然有点意外，但委托人签名确认无误，他也没理由卡着。
他懒洋洋地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小钱袋，哗啦一声倒出三十枚银币在柜台上。
这些银币虽然有些磨损，但品相比老村长能拿出来的好多了，显然是协会托管的标准报酬。
“喏，30银币，点清楚了。”
李玄没理会对方的态度，麻利地将银币扫进钱袋，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份量让他嘴角上扬。
他收起钱袋，对年轻人点了点头：“谢了。”
转身，带着绘梨衣走出佣兵协会的大门。
夕阳的最后余晖将小镇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李玄掏出钱袋，在绘梨衣眼前晃了晃，银币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走，绘梨衣！去市场！买肉！买白面包！今晚……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他的声音充满了第一次完成任务、赚到佣金后的兴奋和豪气。
绘梨衣的目光随着晃动的钱袋移动，听着那清脆的声响，又看向李玄脸上毫不掩饰的开怀笑容。
虽然她可能并不完全理解“庆祝”的意义，但李玄的喜悦像是有感染力的阳光，让她纯净的赤色眼眸里，也似乎多了一丝暖意。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步伐轻快地跟上了李玄，朝着飘散着食物香气的市场方向走去。
他们的佣兵之路，从这群最低级的史莱姆开始，正式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并且收获了第一桶叮当作响的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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