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灰败的指骨入口，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也没有磅礴的力量洪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那不是味觉上的感受，而是一种直接灌入灵魂的体验。冰冷、麻木、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绝望。就像是在寒冬腊月里，喝下了一碗混着冰碴和泥沙的脏水，从喉咙一直凉到胃里，没有丝毫暖意，只剩下最纯粹的污秽。
林烬的身体猛地一颤，但预想中那种力量冲突、经脉撕裂的剧痛并没有到来。他体内的烬劫咒血，像是遇到了久违的同类，非但没有排斥，反而主动地涌了上来，欢愉地将那股微弱而污秽的“骨力”包裹、同化。
整个过程，顺畅得不可思议。
就像一滴墨水，融入了一杯早已浑浊的水中，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有用！”
林烬心中一震，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赌对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扑向那座骨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看到了满桌的残羹冷炙。他抓起一把又一把的碎骨，疯狂地塞进嘴里。
“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成了这间静室里唯一的背景音。
“林哥，你……你慢点吃，别噎着……”李默看着眼前这堪称惊悚的一幕，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劝了一句。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正常人谁会对着一堆陈年垃圾骨头大快朵颐啊？
阿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担忧地看着林烬。她能感觉到，林烬身上的气息并没有像之前吞噬玉骨长老时那样狂暴增长，反而变得更加深沉、晦暗，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这种变化，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林烬对此恍若未闻。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吞噬的过程之中。
这些骸骨提供的力量微乎其微，几十根碎骨提供的能量，甚至还不如玉骨长老的一根小脚趾。但是，它们带来的东西，却远比纯粹的力量更加珍贵。
——记忆。
无数混乱、破碎、充满了痛苦与不甘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不……我不是废物……我还能修炼……”一个血月楼底层弟子，在被判定为“资质低下”后，被废掉修为，投入滑道的绝望嘶吼。
“大人，饶命……我知道一个秘密……关于三号仓库的秘密……”一个被严刑拷打的俘虏，临死前最后的哀求。
“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为‘圣主’效力……为什么要把我们当成垃圾丢掉……”一个年老的执事，因为寿元将近，被无情地“处理”掉时的不甘。
他看到了血月楼内部森严的等级，看到了那些底层成员是如何挣扎求生，看到了他们对高层的敬畏与恐惧。
他看到了这座黑色建筑群的部分构造图，虽然残缺不全，但足以让他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他知道了所谓的“三号仓库”，是一个储存普通物资和药材的地方，守备相对松懈。
他甚至还“看”到了这座建筑群地底那庞大如迷宫般的排污渠道。他知道了渠道里，不仅仅只有“渠奴”这种最低等的怪物，还有一种被称为“腐尸甲虫”的清道夫，以及更为恐怖的，负责镇守关键水道节点的“黑水玄蛇”。
这些信息，琐碎、凌乱，却像一块块拼图，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了一幅血淋淋的，关于血月楼内部运作的“活地图”。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力量提升了，这是一种情报上的碾压！
就在林烬疯狂“进食”的时候，另一边的阿朵，也取得了突破。
她将那些有毒的药草和药膏，按照一种极为刁钻的比例，小心翼翼地调和在一起。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指稳定而精准。这需要对药理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稍有差池，这碗“药”就会变成瞬间毙命的剧毒。
终于，一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介于黑色和墨绿色之间的粘稠药汁，出现在她手中。
“李默，过来帮忙，按住他！”阿朵低喝一声。
李默赶忙跑过去，和阿朵一起，费力地掰开影刺的嘴，将那碗看起来就十分可疑的药汁，一点点地灌了进去。
药汁入喉，影刺那本已微弱不堪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条黑色的虫子在游走，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不祥的黑气。
“阿朵，你这是在救他还是在送他上路啊？”李默看得心惊肉跳。
“闭嘴！”阿朵死死地盯着影刺的反应，沉声道，“以毒攻毒，破而后立。他体内的生机已经被血月楼的秘法耗尽，寻常丹药根本无用，只能用这种霸道的法子，重新激发他生命最后的潜能！”
话音刚落，影刺猛地喷出一口腥臭的黑色淤血，随即，那剧烈的抽搐竟缓缓平息了下来。他身上那股死寂的气息，竟奇迹般地消散了些许，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却变得悠长而平稳。
他被阿朵，硬生生地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阿朵松了一口气，累得直接坐倒在地。她擦了擦汗，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而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影刺，眼皮忽然颤动了一下。他似乎被那碗猛药激发了些许神志，嘴唇翕动，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骨……骨……有……毒……”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阿朵和李默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影刺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被……被‘化生池’……拒绝的……‘废料’……骨头里……有‘秽气’……那是……‘烬海’……厌恶的……味道……”
他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三人头上。
林烬吞噬的动作，猛然停住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一截肋骨，又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骨山。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骸骨了。它们不是普通的尸骸，而是被血月楼的核心——“化生池”，判定为“不合格”的祭品。
它们因为各种原因，被“烬海”所厌弃。它们的骨子里，烙上了一种“被拒绝”的印记。
自己吞噬了它们，虽然获得了情报，稳住了伤势，但也同时，将这种被“烬海”厌恶的“秽气”，烙印在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对于“烬海”来说，自己现在不再是一个潜在的“食物”，而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污染物”。
“我……日……”李默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看着林烬，表情比哭还难看，“林哥，你这下……从储备粮，变成厨房垃圾了？”
这个比喻虽然粗俗，却无比精准。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被“烬海”意志所驱使的怪物，比如“渠奴”，它们对这种“秽气”的感知，恐怕比对活人的血肉气息，还要敏锐百倍。
这座静室，这个暂时的避风港，在林烬吞下第一根骨头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整座血月楼地底世界里，最显眼、最招摇的……一个巨大的，闪烁着红光的靶子。
“嗒……嗒嗒……咔……”
仿佛是为了印证影刺的警告，那个黑洞洞的排水口里，再次传来了声音。
这一次，不再是单个的声响。
而是密密麻麻，此起彼伏，仿佛有成百上千只怪物，正被一种无法抗拒的“任务指令”所吸引，从迷宫般的渠道深处，朝着这个“污染源”，疯狂地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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