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莫利爱路孙宅。春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书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闷与焦虑。
孙帝豪看着桌上那份邓贤措辞客气却态度坚决的回电，眉头紧锁，久久无言。
汪季新、胡衍鸿、廖恩煦等人坐在一旁，脸色也都十分难看。
“经略赣西，伤亡甚大，亟需休整…新附之地不稳，亟需时间消化…”
胡衍鸿冷笑一声，将电文摔在桌上。
“说得比唱得好听！他邓贤一个月席卷江西，势如破竹，哪来的伤亡甚大？分明是拥兵自重，欲效仿陈月楼旧事！”
廖恩煦叹道：“展堂兄息怒。邓贤虽未明言，但其势已成，强逼无用。他肯松口提供军械和教官，已是不易。眼下我们最缺的就是武器和懂练兵的人。中央军校刚刚起步，杯水车薪啊。”
“有偿提供？他那是趁火打劫！”
汪季新语气激动的说道：“我们本就经费拮据，哪里还有余钱去买他的旧枪炮？他这是要把我们当成他的附庸！”
孙帝豪缓缓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疲惫，却仍有一丝不屈的火焰：“好了，都不要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邓贤之心，路人皆知。他要的是时间消化战果，巩固地盘。我们要的是北伐的旗帜和实际的援助。各有所需，并非没有谈的可能。”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法租界，声音低沉而坚定：“北伐，不能停！没有邓贤，我们也要北伐！但有了他的武器和教官，我们能更快地拉起一支真正的革命军队！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归顺，也能极大地鼓舞士气，震慑北方！”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季新，你亲自去一趟椰城，见邓贤。态度要诚恳，姿态可以放低一些。告诉他，只要他肯提供足够的军火，并派遣得力教官，帮助我党训练部队，我可以以华国国众党总理及未来国民政府主席的名义，正式承认他对岭南、闽东、赣西三省的军政管辖权！国民政府绝不干涉其内政！甚至可以…在未来的中央政府中，为他保留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汪季新听后一惊：“总理！这…条件是否太过…”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孙帝豪打断他，语气决绝的说道：“只要他能助我北伐成功，推翻北洋军阀，完成国家统一，些许权宜之计，算得了什么？记住，底线是：我们必须获得足够的装备和训练支持，且他对三省的统治，必须在国民政府的名义之下！”
数日后，椰城。琼崖绥靖公署会议室内，气氛微妙。汪季新代表孙帝豪，与邓贤及其核心陈念和、林晨武等人相对而坐。
寒暄过后，汪季新率先抛出孙帝豪的条件，言辞恳切，极力描绘北伐成功后的美好蓝图以及对邓贤地位的承诺。
邓贤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
待汪季新说完，他缓缓开口：“孙先生救国之心，邓某深感敬佩。北伐大业，亦是我辈军人夙愿。然…”
他话锋一转道：“正如我之前电文所言，我部连续征战，消耗实在巨大。三省内政，百废待兴，处处需钱需粮。提供军械、派遣教官，非不愿也，实不能无偿也。”
他看了一眼陈念和。陈念和会意，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清单，微笑道：“汪先生，这是我方初步拟定的《军械援助及军事顾问派遣草案》。
您请看：汉阳造步枪八千支，每支配子弹一百发；法制m1914哈奇开斯重机枪三十挺；日制三十一年式山炮十二门…此外，可派遣校级以上资深教官五十人，协助贵军训练新兵，为期半年。以上，作价共计…一百五十万银元。可用钨砂、锑矿、桐油等物资抵扣。”
汪季新看着清单，眼皮直跳。
这些武器基本都是防卫军淘汰下来的旧货，价格却高得离谱！但他不敢直接拒绝，强笑道：“邓总司令，这个价格…是否…另外，武器型号颇为杂乱，恐于后勤不利…”
林晨武接口道：“汪先生，如今军火有价无市。这些装备，足以武装两个师了。
至于型号问题，我们的教官会负责指导贵军建立相应的后勤体系。若贵方觉得困难，我们也可代为联系德意志国、捷克厂商，购买新式装备，当然，那价格和周期…”
汪兆铭心中暗骂，知道对方吃定了自己。他沉吟片刻，道：“价格和支付方式，可以再商议。但孙先生希望，贵方提供的装备，至少能装备三个整师，并且教官人数需增至一百人，期限一年。
此外，希望贵方能开放部分非核心的军事技术共享，比如…贵军那种效果极佳的战场急救包和部分军粮配方。”
邓贤与陈念和交流了一下眼神。邓贤缓缓点头：“可以谈。但技术共享一事，事关机密，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明确贵我双方之关系。”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汪季新说道：“我邓贤及麾下将士，浴血光复南疆，所求并非割据自立，乃为国为民。若国民政府承认我对三省之治权，我部自当名义上归附政府，遵从中央政令，并为北伐提供力所能及之援助。但三省之内政、军事、人事、财政，必须由我全权主导，国民政府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涉！此乃底线！”
汪兆铭心中凛然，知道这就是最关键的条件了。
他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孙先生已授权季新，原则上同意此项。具体细节，可写入正式协议之中。”
接下来的数日，双方就军火价格、数量、支付方式、教官派遣细节、名义归属与实际自治的边界等进行了反复的拉锯和磋商。最终，一份名为《涯州与国民政府合作抗战及地方善后暂行协定》的秘密协议草案终于达成。
协议要点：
1. 邓贤部接受国民政府领导，其所控岭南、闽东、赣三省为国民政府辖地。
2. 国民政府承认邓贤对上述三省的完全治理权（包括军政、民政、财政、人事），不予干涉。
3. 邓贤有偿向国民政府提供足以装备三个师的军火及相应弹药，总价一百二十万银元，以矿产和农产品分期支付。
4. 邓贤派遣一百二十名军事教官，协助国民政府训练新军两年。
5. 双方共同宣传北伐，但军事行动需协调一致。
这份协议，对于孙帝豪而言，是用空头的名分和未来的承诺，换取了实实在在的军火和训练支持，为北伐攒下了宝贵的家底。
对于邓贤而言，则是用一些淘汰的军火和多余的教官，换取了对自己地盘合法性的承认和宝贵的战略发展时间，以及一个可靠的矿产和农产品出口渠道。
双赢？或许。各取所需？确实。
沪上的暗局，在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悄然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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