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沼泽！”
李师师的声音，清冷而又充满了力量，在大堂之中回响。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李纲这位沙场宿将，都瞬间被这个大胆而又疯狂的计划所震惊！
掘开冰层，引水灌地，再辅以火攻……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战法！
但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似乎是眼下，唯一能够克制金军“铁浮屠”和“拐子马”的办法！
铁浮屠虽然刀枪不入，但其最大的弱点，便是笨重。一旦陷入泥沼之中，便会行动受阻，成为活靶子。
拐子马虽然轻灵迅捷，但其对地形的要求极高。一旦地面变得泥泞湿滑，他们的速度优势，将荡然无存！
“妙！妙啊！”
李纲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此计若成，金军的两大王牌，便等于被我们废掉了一半！”
“可是……”雷横却皱起了眉头，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眼下正值寒冬，护城河的冰层厚达数尺，坚硬如铁。城中守军，要应付金军的攻势，已是捉襟见肘，哪还有余力，去掘开这冰层？更何况，要在金军的眼皮子底下，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根本不可能！”
索超也点头附和：“没错。而且，猛火油乃是军中管制品，城中储备本就不多，昨夜一战，已消耗大半。剩下的，根本不足以覆盖整个宣德门外的战场。”
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现实的残酷给浇灭了。
李师师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看着众人，缓缓说道：“兵力，我们有。”
“火油，我们也有。”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李纲的身上。
“李相，守城的将士，负责正面御敌。”
“掘冰灌地之事，交给我。”
“交给你？”李纲一愣。
“对。”李师师的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光芒，“汴京城中，除了守军，还有数十万的百姓。他们，就是我们最庞大的兵力！”
“至于火油……”她微微一笑，“军中没有，不代表民间没有。汴河之上，有数千条漕船。城中，有数万家商铺。他们的船上，他们的库房里，储存的灯油、桐油，加在一起，足以将整个护城河，都点燃！”
“我需要的，是李相的一道军令。”
“一道，可以调动全城百姓，征集所有物资的军令。”
李纲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爆发出惊人能量的女子，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敬佩。
他知道，她说的没错。
人民战争。
这四个字，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毫不犹豫，立刻取来令箭，郑重地交到了李师师的手中。
“师师姑娘，不，从现在起，你便是我军的‘民防都指使’！全城军民，所有物资，皆可由你调配！若有不从者，可先斩后奏！”
“多谢李相。”李师师接过令箭，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毅然走出了帅府。
她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她必须在明日金军总攻之前，将这个“死亡沼泽”计划，变成现实！
……
敷春堂，静室。
周邦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迷茫。虽然还带着一丝虚弱，但深处，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
“少帅，您醒了！”
一直守在旁边的瘸腿老王，激动得热泪盈眶。
周邦彦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那股暖流，已经将暴动的剧毒，重新压制了下去。他的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恢复了对四肢的控制。
他挣扎着，在老王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有了几分力气。
“回少帅，已经一天一夜了。”老王答道。
一天一夜……
周邦彦的心，猛地一沉。
“战况如何？”他急切地问道。
老王连忙将昨日金军攻城，以及汴京军民奋勇抵抗，最终守住城池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听到李师师独立城头，以一曲悲歌，唤醒万千民心时，周邦彦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欣慰，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
他知道，自己那个残酷的决定，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当听到李纲拿着他画的图纸，在朝堂之上，为拱圣营平反昭雪，为他追封侯爵时，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抹淡淡的、自嘲的苦笑。
王侯之礼，国葬？
何其讽刺。
“不良帅呢？”他沉默了片刻，问出了那个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老王的眼圈，瞬间红了。
他哽咽着，将不良帅牺牲自己，救活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周邦彦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悲伤，没有哭泣。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但他知道，不良帅的死，就像一根最锋利的针，深深地扎在了周邦彦的心里。这伤口，或许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良久。
周邦彦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个人的情绪，只剩下一种让人心悸的、绝对的冷静。
那股来自血菩提的暖流，在压制毒性的同时，也仿佛将不良帅的某些执念，某种冰冷的决绝，一同注入了他的骨髓。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前所未有的……冷酷。
“把战况的详细情报，都拿来给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悲伤。
不良帅用命换回了他的命，他不能辜负。
从这一刻起，他的生命，不再只属于他自己。
它属于惨死的父亲，属于蒙冤的八千拱圣营忠魂，属于牺牲的不良帅，属于正在城头为他拼命的李师师，也属于这城中，百万无辜的生民。
他，要活下去。
他，要赢下这场战争。
他，要让所有付出代价的人，都看到一个，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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