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汴京城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大事。
当朝天子赵佶下达了一道堪称疯狂的旨意：拆毁艮岳，将园中所有奇石珍玩尽数投入汴河！
那一天，整个汴京城的百姓都自发地涌向了汴河两岸。他们静静地看着那些曾经压在他们心头如同大山一般的巨石被一块块地推入滚滚的河水之中。
日近西斜，天边出现绚烂的晚霞。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因巨石落水而弥漫在河面上的浓重水雾之上。
奇迹发生了。
一道巨大而又绚丽的彩虹横跨了整个汴河！在那水雾与光影交织中，人群里不知是谁第一个失声喊道：“是‘护民’二字！”
这一声仿佛点燃了引线，越来越多的人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两个字，他们将压抑的希望与敬仰投射其中，最终，那道彩虹在万众的呼喊声中化作了拱圣营不倒的战旗。
人群彻底沸腾了！无数的百姓朝着那道彩虹自发地跪拜了下去。
宣德门城楼之上，赵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悔恨如同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是朕……是朕错了……”他喃喃自语，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又坚定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陛下，没有错。”
赵佶猛地回头，只见李师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她的脸上褪去了所有的风尘与妩-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侵犯的高贵与威严。她的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那半块银镯和一方印章，被完美地拼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宗”字。
赵佶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宗”字，又死死地盯着李师师那张与他记忆深处某个身影几乎完全重合的脸。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李师师缓缓地跪了下去，声音清越而又沉重，“罪臣之女，林昭雪，叩见，父皇。”
“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父皇”如同一道惊雷在赵佶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几乎要站立不稳。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却又不敢。
他怕这是一个梦，一个他做了二十年却永远也无法醒来的悔恨的梦。
“昭……昭雪……”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个他念了二十年的名字，“我的……我的女儿……”
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如决堤的黄河般汹涌而出。他一把将李师师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在这一刻，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父女，时隔二十年，终于，相认。
当夜，福宁殿秘密召见了刚刚“听候发落”归来的周邦彦。
没有君臣之礼，没有繁文缛节，只有一位父亲，对一个差点成为自己女婿、却又蒙受了天大冤屈的晚辈的深深愧疚。
“邦彦，朕……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周家。”赵佶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却眼神锐利如刀的年轻人，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悔恨。
周邦彦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他的歉意。对他而言，迟来的道歉毫无意义，他要的是结果。
“朕，已经下令，将蔡京、高俅一党，尽数打入天牢，三司会审。”赵佶说道，“不日，便会问斩。”
“但这，还不够。”周邦彦的声音冰冷如铁。
“不够？”赵佶一愣。
“蔡京、高俅，不过是推到台前的棋子。”周邦彦缓缓说道，“真正的大鱼，还藏在水下。”
他将从完颜宗翰营中缴获的那些关于“金辽密约”、“扶持伪帝”的绝密情报，以及李师师在京城发现的辽国暗桩的供词，和盘托出。
福宁殿内，灯火通明，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赵佶越听，脸色便越是苍白。他从未想过，在这片歌舞升平的江山之下，竟隐藏着如此之多、如此之深的阴谋！
蔡攸！方腊余孽！耶律乙辛！
一个个名字，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那颗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脏。
“他们……他们竟敢！”赵佶猛地一拍龙椅，发出一声充满了滔天怒火的咆哮！
“传朕旨意！立刻……”
“陛下，不可。”周邦彦却伸手打断了他。
“为何不可？！”赵佶怒道，“朕要立刻发兵，将这些叛贼，碎尸万段！”
“陛下，如今，敌暗我明。”周邦彦冷静地分析道，“蔡攸藏身何处，我们尚不可知。鲍六郎的三万大军，行踪诡秘。京城之内，耶律乙辛的辽国密谍更是防不胜防。我们若是大张旗鼓地搜捕，只会打草惊蛇，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到那时，他们里应外合，京城危矣。”
赵佶的怒火渐渐平息，他知道周邦彦说的是事实。
“那……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他用一种近乎请教的语气问道。
周邦彦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
是夜，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悄无声息地从皇宫的秘道驶入了汴河。
船舱内，周邦彦与李师师相对而坐。
桌案上，摆着一壶温好的酒和两碟精致的小菜。
“宫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李师师为他斟上一杯酒，“父皇已经答应，会全力配合我们的计划。他将京城的所有兵马，都交给了雷横和索超统领。并且，下了一道明旨，斥责你作战不力，命你闭门思过，以此来麻痹我们的敌人。”
周邦彦点了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苦你了。”
李师师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邦彦，”她轻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这个计划，太过凶险，你将自己当成了最后的诱饵。万一……”
“没有万一。”周邦彦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师师，你听着。当年，在不良井，我曾发过誓，此生只为复仇而活。但现在，不了。我不仅要复仇，我还要，守护。守护你，守护父皇，守护这大宋的万千百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有些牺牲，也总要有人去承担。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周家世代相传的责任。”
李师师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
她反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了一抹绝美而又坚毅的笑容，“我陪你。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
船，缓缓地驶向了汴河的深处。
一张足以网尽所有牛鬼蛇神、扭转整个乾坤的天罗地网，就此，悄然张开。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公子，请喝茶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