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泛着暗红，像是被巨人的手揉碎的玛瑙。陈墨站在骷髅堆砌的指挥台上，风掀起他绣着骨纹的黑袍，露出腰间那柄由三百六十五具婴儿骸骨熔铸的长剑——\"溯光\"。这是他用七十年时间在冥河之底锻造的武器，此刻正随着远方传来的震动发出嗡鸣。
\"亡灵海\"的前锋已经越过了卡戎河。十亿恶魔铁骑的马蹄踏碎了最后一道结界，带起的黑焰将黄昏的天色染成墨紫。陈墨眯起眼，透过亡灵的雾霭望向对面——百万罗马禁卫军的方阵如钢铁铸成的城墙，十二面绘着鹰徽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最中央那顶镶满月长石的紫金帐幔下，他知道，是那个被称为\"人类之秤\"的尤利乌斯·恺撒。
\"主人，斥候回来了。\"左侧的影裔骑士单膝跪地，肩胛骨间的幽蓝火焰忽明忽暗，\"罗马人在阵前埋了三百具'青铜巨像'，每尊都浇筑了七名角斗士的骨血。还有...他们用活人血祭，在阵地后方竖起了三百六十五根圣柱，刻满了您的名字。\"
陈墨的指尖划过腰间的\"溯光\"，剑身上的骨纹泛起幽绿。\"圣柱？\"他低笑一声，喉间溢出的气音惊飞了几群食腐渡鸦，\"恺撒这老东西，终于学会用我的名号当符咒了。\"
战场另一端传来号角轰鸣。阿提拉的黑铁战车碾过亡灵的残肢，这位匈人帝王的黄金头盔在暮色中刺目如血。他身后跟着十二位深渊领主，每位领主的坐骑都是被诅咒的龙尸，鳞片间渗出的毒液在焦土上烧出蜂窝状的孔洞。
\"亡灵合成师！\"阿提拉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刮过岩缝，\"你承诺的百万铁骑呢？\"
陈墨抬起手。他身后的骷髅海突然翻涌，十万具原本缺头少臂的骷髅同时站直——它们的胸腔裂开，爬出巴掌大的青铜甲虫。这些虫子是陈墨用埃及艳后的指甲粉喂养的\"骨缝匠\"，此刻正用螯钳啃噬着周围的亡灵残骸。当第一具完整的骸骨成型时，地面传来闷响——那是被啃食的亡灵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这是第三批'缝合怪'。\"陈墨的声音像冰锥刺入骨髓，\"每具都由三百具不同种族的亡灵拼接而成。匈奴人的耐力，精灵的敏捷，巨魔的力量...还有，\"他的指尖划过最近的缝合怪，那怪物的腹部突然裂开，露出半张人脸——是三个月前被阿提拉处决的罗马贵族，\"人类的...求生欲。\"
阿提拉的瞳孔收缩成蛇类的竖线。他终于看清那些缝合怪的眼睛——不是亡灵惯有的幽蓝，而是混杂着恐惧、愤怒、不甘的浑浊棕褐。这种眼神，他在当年踏平罗马城时见过，在那些宁肯自焚也不愿投降的元老眼中见过。
\"愚蠢的把戏！\"他挥起手中的龙骨战斧，\"给我碾碎这些怪物！\"
第一波恶魔骑兵冲了上去。三头地狱犬拉着战车，马背上的死亡骑士挥舞着淬毒的长矛。但当长矛刺穿缝合怪的胸膛时，怪物的手臂突然暴长，缠住骑士的手腕；被砍断的双腿落地后又生根，化作带刺的藤蔓缠住战马的脚踝。更恐怖的是那些人类的眼睛——它们开始流泪，腐烂的泪腺里流出的是滚烫的血，滴在恶魔的鳞片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是圣血！\"阿提拉猛地勒住战马。他终于想起情报里那句模糊的记载：\"罗马人在禁卫军中混入了三百名圣殿骑士，每人胸前都藏着滴过圣水的骨匣。\"
与此同时，罗马军阵中响起了十二声青铜号角。最前方的方阵突然分开，露出十二尊高达十丈的青铜巨像。这些巨像的表面浮现出金色咒文，每道咒文都对应着天空中的某颗星辰。当第一尊巨像抬起青铜手臂时，整片焦土突然亮如白昼——不是阳光，而是百万支淬毒标枪的反光。
\"投！\"
恺撒的声音通过魔法扩音器传遍战场。百万禁卫军同时弯腰，标枪如暴雨倾盆。这些标枪的矛头不是铁，而是用圣彼得墓前的燧石打磨而成，每一根都刻着\"以父之名\"的拉丁文。它们穿透了恶魔骑兵的皮甲，在亡灵的身上炸开金色的光斑——那是被圣物灼烧的灵魂在哀嚎。
陈墨的\"溯光\"突然变得滚烫。他望着自己的缝合怪正在被标枪雨撕碎，望着恶魔骑兵被青铜巨像的掌风掀翻，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早该想到的——恺撒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更何况这场战争，从他开始收集亡灵材料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输了。
\"启动'黄泉引'。\"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焦土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原本干涸的卡戎河突然倒流，河水变成了墨绿色的脓液，裹着腐烂的人头和断裂的肢体。这是陈墨用十万活人的魂魄献祭，从冥河之底引来的\"亡者之泪\"。脓液漫过罗马军阵的前排，圣殿骑士的骨匣开始发烫，圣水的光芒在脓液里挣扎，却像蜡烛般逐渐熄灭。
\"现在！\"陈墨挥剑指向天空。
十二只由凤凰骨血凝聚的巨鸟从云层中俯冲而下。它们的喙里衔着的不是火焰，而是陈墨用自己左眼换来的\"时空沙漏\"。当沙漏倒转的瞬间，战场的时间开始扭曲——恶魔骑兵的动作变慢了三倍，罗马士兵的标枪飞行速度却加快了五倍。这是他用三十年寿命为代价，从时间之神那里偷来的\"刹那永恒\"。
第一尊青铜巨像的手臂被标枪刺穿了。第二尊巨像的咒文被脓液腐蚀了。第三尊巨像的眼眶里，竟爬出了一只由罗马士兵指甲拼成的\"复仇虫\"，正啃噬着内部的魔法核心。
阿提拉终于崩溃了。他跳下战车，抽出腰间的短刀抵住自己咽喉：\"以阿瑞斯的名义起誓，我阿提拉从未背叛过契约！是你！是你用亡灵欺骗了我！\"
陈墨没有回答。他望着自己的\"缝合怪\"们终于突破了罗马的方阵，望着恶魔骑兵踩着禁卫军的尸体冲锋，望着时间沙漏里的金沙即将流尽。这时，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他死去的妹妹，当年为了保护他被十字架刺穿的妹妹，此刻正站在罗马军阵的最前方，胸前的银质十字架闪着柔和的光。
\"哥哥。\"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混着百万人的呐喊，\"回家吧。\"
时间沙漏的最后一粒沙落下的瞬间，陈墨的\"溯光\"突然折断。他望着自己布满骨纹的双手，终于明白自己合成的从来不是亡灵，而是无数个被战争碾碎的灵魂。当第一缕月光洒在焦土上时，所有的亡灵都停止了动作，恶魔铁骑的盔甲裂开，露出里面干枯的人形；罗马士兵的伤口开始愈合，圣殿骑士的骨匣里，圣水重新变得清澈。
阿提拉的短刀掉在地上。他望着远处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不再是被诅咒的亡灵合成师，而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怀里抱着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
\"墨...哥哥？\"他哑着嗓子喊。
年轻人抬起头。他的眼睛不再是幽蓝，而是和当年那个在暴风雪中把最后一块面包塞给他的小姑娘一样的，清澈的琥珀色。
\"阿提拉，\"他说，\"我们回家。\"
焦土上的所有亡灵同时消散，只留下两具年轻的躯体，手牵手走向远方的晨雾。而在他们身后，百万罗马士兵和亿万分崩离析的亡灵，终于在这一刻，听见了春天到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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