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急救室外的等待
伪装成民营救护车的厢式货车在夜色中疾驰,车窗全部覆有单向遮光膜,外部看只是普通物流车辆。车内却是一个微型移动急救站:程俊杰跪在担架旁,双手稳持除颤仪电极板;付书云和马文平分别固定“弦”的身体与监护设备线路;林奉超在副驾驶位远程连入基地医疗数据库,调取“弦”此前的所有生理数据记录。
“肾上腺素0.5毫克静脉推注完毕!”程俊杰额角渗汗,眼睛紧盯监护仪屏幕,“心率35……28……见鬼,室性逸搏心律!”
“准备电击!150焦耳!”车载AI医疗助手发出冷静提示音。
电极板压下,“弦”瘦削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弹起又落下。屏幕上的波形剧烈抖动后,恢复成一条近乎平坦的直线,偶尔有几丝微弱的颤动。
“没反应!准备第二次,200焦耳!”
付书云的手指扣在“弦”颈动脉上,几乎感受不到搏动。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面孔——这张脸在炉火旁第一次见到时还有几分生气,如今却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蜡像。只有偶尔眼睑下急速转动的眼球,证明她的大脑深处仍有风暴在肆虐。
第二次电击。第三次。
“有心跳了!窦性心律,心率58!”程俊杰几乎喊出来,随即又压低声音,“但极不稳定,血氧82%,还在掉。必须立刻建立稳定气道和体温支持!”
车辆此时驶入一处看似废弃的物流园区,在几排集装箱的掩护下,滑入一个隐蔽的半地下车库。车库门在车尾进入后立刻关闭。内部是预置好的临时医疗区:无菌帐篷、呼吸机、体外循环温控设备、移动手术台一应俱全,三名穿着手术服的医疗队员已等候多时。
“弦”被迅速转移至手术台。气管插管、中心静脉置管、温控毯包裹、动脉血压监测……医疗团队动作精准而迅速。程俊杰退到一旁,摘下沾满汗水和海水的手套,双手微微颤抖。付书云和马文平被要求到隔壁帐篷进行初步消毒和伤口处理。
隔壁帐篷里,梁露已经等在那里,手里端着两杯热腾腾的电解质饮料。她没说话,只是把杯子递过去,目光在两人脸上停留片刻——付书云左颊有一道被礁石划破的血痕,马文平的右手虎口因过度用力破拆栅栏而撕裂。两人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才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
“陶队和魏局在指挥室。”梁露轻声说,“‘弦’这边有顶尖的医疗团队,程医生也会参与。你们先处理伤口,半小时后过去汇报。”
付书云点点头,在医疗队员帮助下清洗伤口、缝合。疼痛让他更清醒。他想起地下通道里“弦”手指划出的那个“被划掉的无穷大”符号,想起左边岔路那扇门后传来的轻微“咔哒”声,想起危暐那套关于“认知地形塑造”的理论。
危暐。
这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钉子,扎在专案组每个人的记忆里。付书云记得三年前第一次看张坚案卷宗时,那个幽灵般的策划者代号“Vcd”——危暐的绰号。没有照片,没有真实身份记录,只有一堆间接证据和受害者描述拼凑出的侧写:年龄30-40岁,受过良好教育,精通心理学与社会工程学,有军队或情报背景可能性,组织能力极强,思维极度缜密且冷酷。
然后就是一年半前,那个几乎抓住他的雨夜。
(二)雨夜追捕与消失的Vcd
指挥室内,陶成文和魏超并排站在主屏幕前。屏幕上分割显示着急救室的实时画面、城市监控热点图、“园丁”相关线索关联网络图,以及一份加密档案——危暐(代号Vcd)的追捕记录。
鲍玉佳、张帅帅、曹荣荣、孙鹏飞、沈舟陆续进入。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急救室的生死搏斗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而“弦”的遭遇,又不可避免地勾起了关于危暐的记忆——那个将“信任蒸发”理论付诸实践的幽灵。
“都坐吧。”陶成文转身,声音有些沙哑,“‘弦’还在抢救,我们这边也不能停。趁这个时间,复盘一些旧事。特别是关于危暐。”
他操作控制台,调出一段标注“绝密·追捕行动‘收网之夜’”的视频记录。
画面是夜视仪视角,大雨滂沱。某沿海城市的老旧工业区,几辆没有标识的车辆在雨幕中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一栋三层小楼。那是根据一个被捕中间商的供述,定位到的危暐可能藏身的安全屋之一。
“这是去年四月,‘猎影行动’的收网阶段。”魏超指着画面,“我们当时锁定了三个疑似地点,这是可能性最高的一个。付书云带一队人主攻,马文平在外围警戒,我在指挥车协调。”
视频里,突击队破门而入,快速清空一楼二楼。三楼只有一个房间亮着微弱的台灯。破门瞬间,画面剧烈晃动——房间是空的,只有桌上留着一台老式录音机,正在播放一段嘈杂的雨声音频。窗户大开,雨水飘进来,打湿了桌上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他提前走了,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付书云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带着压抑的愤怒,“房间里有刚熄灭的烟头,杯子里茶还是温的。”
画面转到那本笔记本。上面用印刷体写着几行字:
“信任是最好用的钥匙,也是最容易锈蚀的锁。”
“谢谢你们的努力,让我知道自己值这么多警力。”
“游戏进入下一关。祝狩猎愉快。”
笔记本旁边,还放着一沓用塑料密封袋装着的照片——全都是专案组核心成员的生活照:陶成文在幼儿园接女儿的背影,魏超和妻子在菜市场买菜,付书云在健身房,鲍玉佳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甚至还有几张已经牺牲的线人的照片。
“他在示威,也在告诉我们,他对我们的了解不亚于我们对他的追查。”曹荣荣低声说,手指不自觉握紧,“那是我第一次直观感受到,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罪犯,而是一个以操纵人心、践踏信任为乐的……怪物。”
视频继续播放。突击队搜查整个建筑,发现了一条隐蔽的地道,通向五百米外的一个排水口。排水口直接通往入海口。岸边找到了一艘小型摩托艇的使用痕迹,但追到海上时,只发现摩托艇的残骸漂浮在离岸三海里处——油箱被故意破坏,引擎过载烧毁,GpS拆除。
危暐消失了。
“海事部门和海警连夜搜索附近海域和岛屿,没有任何发现。”魏超关掉视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我们都知道,他那种人,不会轻易死。”
“然后一个月后,”张帅帅接话,调出另一份档案,“缅北KK园区的线人传回消息,说园区里来了一个‘新导师’,绰号‘教授’,精通心理学和诈骗话术,正在对园区内的诈骗团伙进行‘系统性升级培训’。描述的特征,和危暐高度吻合。”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急救室那边传来仪器规律的嘀嗒声,穿透隔音墙隐约可闻。
(三)鲍玉佳的记忆碎片:黑皮书与“人性漏洞库”
“我想起‘黑皮书’里的一章。”鲍玉佳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标题叫《人性漏洞库的建立与 exploitation(利用)》。危暐写道:‘每一个社会角色都有其预设的信任模版和情感反射弧。公务员信任上级文件和同事默契,父母信任子女的安危,子女信任父母的庇护,恋人信任彼此的忠诚……这些模版是社会运行的润滑剂,但也是可以被系统性拆解和利用的漏洞。’”
她走到控制台前,调出自己记忆中复原的“黑皮书”片段文字:
“收集漏洞样本。一个公务员为子女上学焦虑时的决策模式;一个中年男子面对事业危机时的虚荣心防御;一个独居老人对亲情关怀的渴望阈值;一个热恋中人对‘惊喜’和‘专属感’的成瘾机制……这些都是比任何软件漏洞更稳定、更普适的‘人性漏洞’。一旦建立足够大的漏洞库,配合适当的社会工程学工具,你可以让绝大多数人在特定情境下,做出你想要的选择——并且认为那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最高级的诈骗,不是欺骗,而是引导对方自我欺骗。”
曹荣荣感到一阵寒意:“所以张坚案,是他‘漏洞库’的一次实战测试?测试公务员系统对‘上级指示’和‘紧急任务’的信任模版,可以被利用到什么程度?”
“不止。”孙鹏飞推了推眼镜,“还记得张坚的儿子吗?那个变得愤世嫉俗的青年。危暐可能也在观察:当一个人对父亲、对体制的信任崩塌后,会产生怎样的心理变异?这种变异是否可以被预测、甚至被引导?他是在做社会心理学的‘压力测试’。”
沈舟补充道:“而KK园区,是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大规模、低成本实践‘人性漏洞 exploitation’的‘实验室’。那里有源源不断的‘小白鼠’——既是诈骗受害者,也是被胁迫的诈骗实施者。他可以测试不同话术、不同剧本、不同情感操纵技巧的效果,收集数据,完善他的‘黑皮书’。”
付书云和马文平此时已经处理完伤口,走进指挥室。听到这里,付书云沉声道:“我在缅北的联络人去年传回过一份KK园区的内部培训资料片段。里面有一个章节叫‘情感杠杆的二十四重撬动法’,其中列举了如何利用孤独感、焦虑感、愧疚感、虚荣心、认知失调等心理状态,设计诈骗话术。那种系统性的冷酷和精准,很像危暐的手笔。”
“有没有具体案例?”梁露问。
马文平接过话头:“有。我有个战友退伍后进了国际刑警组织协调处,接触过一些从KK园区逃出来的幸存者笔录。其中一个案例:一个五十多岁的美国单身女性,被诈骗团伙用长达八个月的‘情感养猪’策略,骗走了毕生积蓄。过程是这样的——”
(四)马文平转述:KK园区的“情感屠宰场”
马文平调出加密档案中的一份幸存者证词摘要,投影到屏幕上。证词来自一个化名“小林”的年轻人,他曾被迫在KK园区担任“情感诈骗组”的聊天手。
证词片段:
“……我们组专门针对欧美中年单身女性。每个人手上同时维护5到10个‘客户’。我的导师叫‘教授’,他不常露面,但制定了全套的‘养殖-屠宰’流程。”
第一阶段:广撒网与初步筛选。 通过社交网站和交友App,用盗用的帅哥照片建立人设——通常是工程师、医生、跨国公司高管等职业,年龄35-50岁,离异或丧偶,有孩子但前妻抚养。主动打招呼的话术都经过测试:不能太热情,要带点成熟男人的矜持和忧伤;不能直接要联系方式,要引导对方主动提出。初步聊天中,会植入‘关键词’探测:是否独居、经济状况、情感空虚程度、对爱情的理想化程度。筛选出‘高潜力目标’。
第二阶段:情感养猪。 这个阶段可能持续三个月到一年。每天固定时间问候,分享‘日常’——都是精心设计的内容:一张看起来很专业的‘工作照’(其实是图库下载),一段对‘客户’朋友圈内容的‘走心评论’,偶尔透露一点‘脆弱面’:‘今天手术很累,但看到你的消息就开心了’、‘儿子和前妻去度假了,家里空荡荡的’。节日必送‘虚拟礼物’——精心p图的鲜花、蛋糕,配上深情文案。逐渐建立‘唯一知己’和‘灵魂伴侣’幻觉。
第三阶段:危机植入与信任测试。 制造一个不大不小的‘危机’:投资项目突然需要补仓、家人急病需要手术费、工作调动需要打点关系……但自己‘因为自尊心’不想向朋友借钱。金额通常在几千到一两万美元,是‘客户’能承受但不轻松的数目。如果‘客户’主动提出帮忙,就成功了一半。如果犹豫,就启动‘愧疚诱导’话术:‘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让你为难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只能给你添麻烦’。大部分人会在这时打钱,为了维持‘拯救者’形象和关系。
第四阶段:深度捆绑与巨额收割。 收到第一笔钱后,关系会进入‘蜜月期’,‘教授’称之为‘信任峰值’。此时提出更大的‘机会’:一个稳赚不赔的投资项目、一个可以一起做的跨国生意、一个能让我们尽快见面共同生活的‘移民方案’。金额通常是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美元。会提供伪造的合同、网站、甚至安排假律师视频通话。如果‘客户’表现出疑虑,就启动‘情感勒索’:‘我以为我们是彼此信任的’、‘也许是我太天真了,以为终于找到了真爱’。很多人会在这个阶段抵押房子、动用养老金、向亲友借钱。
第五阶段:蒸发与二次收割。 一旦大额资金到手,立刻启动‘蒸发程序’。人设突发‘急病’或‘意外’,由‘同事’扮演的‘医生’或‘律师’通知‘客户’:他昏迷\/重伤\/被绑架,需要紧急医疗费\/赎金。这是最后一道榨取。然后,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人设彻底消失。
‘教授’的总结: “每一个阶段的转换,都要基于对目标心理状态的精确判断。情感养猪期要耐心,就像酿酒,时间不到味道不醇。危机植入要真实,让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英雄。收割要果决,在她最信任、最投入的时候,下最重的刀。蒸发要悲情,让她即使被骗,还残留一丝担忧和怀念,降低报警概率。”
马文平念完,指挥室里鸦雀无声。
“这……完全是工业化、流水线式的情感屠戮。”曹荣荣声音发颤,“把人最珍贵的情感和信任,拆解成可量化的操作步骤,然后系统性地摧毁和掠夺。”
鲍玉佳脸色苍白:“这就是‘黑皮书’理论的现实应用。建立‘人性漏洞库’(中年单身女性的孤独与对爱情的渴望),设计‘ exploitation 工具’(五阶段话术流程),进行‘规模化生产’(一个聊天手同时维护多个目标)。危暐在KK园区,不是在逃避追捕,他是在……扩大实验规模,完善他的‘黑暗方法论’。”
(五)沈舟的技术追踪:暗网上的“Vcd教程”
“更可怕的是,”沈舟操作电脑,调出一组暗网爬虫数据,“危暐可能不只是自己在KK园区实践。他还在‘开源’他的方法论。”
屏幕上显示的是几个暗网论坛的截图,经过翻译处理。标题都很惊悚:
《Vcd大师情感诈骗全流程拆解(附话术模板)》
《人性漏洞挖掘:从目标筛选到深度操控的128个技巧》
《安全层设计:如何像幽灵一样操作并消失》
发帖人Id都是“Vcd_protege”(Vcd门徒)或类似变体。帖子内容极其详细,包含了案例分享、心理学原理分析、反侦查建议,甚至还有“课后练习”和“答疑区”。有些帖子需要比特币支付才能解锁完整内容。
“我们追踪了这些帖子的发布时间线。”沈舟指着数据图,“第一个帖子出现在危暐从沿海城市消失后的两个月。内容质量参差不齐。但大约六个月后,帖子质量突然跃升,结构更系统,案例更详实,心理学原理的运用更精深。时间点刚好和KK园区出现‘教授’的消息吻合。”
孙鹏飞分析道:“他在迭代升级。初期可能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整理,后期则加入了KK园区的‘实战数据’——那里有成千上万的诈骗实施者和受害者,就像一个巨大的、残酷的‘人类行为实验场’。他可以实时测试不同话术的效果,收集反馈,优化模型。”
陶成文眉头紧锁:“这些教程的传播范围?”
“很广。”沈舟面色凝重,“最初主要在东南亚和非洲的诈骗团伙圈子流传。但最近一年,我们发现欧洲、北美、甚至国内的某些黑色产业论坛,也开始出现翻译版和本地化改编版。一些传统的电话诈骗、传销组织,开始借鉴其中的‘情感操纵’技巧。可以说,危暐正在通过暗网,将他那套‘信任蒸发’的方法论,像病毒一样扩散出去。”
魏超一拳捶在控制台上:“所以我们现在对抗的,已经不止是一个‘园丁’或一个‘暗线’。而是一套正在被全球犯罪网络吸收、演化的‘黑暗操作系统’?危暐是它的‘初代开发者’,KK园区是它的‘测试版发布平台’,现在它正在走向‘开源’和‘生态化’?”
“恐怕是的。”陶成文的声音沉重,“而且,如果‘园丁’和危暐有关联,或者他们共享类似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那么‘逻辑瘟疫’和‘人性漏洞 exploitation’可能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一个从宏观层面冷却社会情感、瓦解公共信任;一个从微观层面精准刺穿个体心理防线、掠夺具体利益。最终目的都是:创造一个更易于操控的、信任稀缺的、人与人之间高度原子化的社会。”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六)急救室的转折与“弦”的微弱信号
就在这时,急救室那边的通讯接了进来。主刀医生(也是专案组的医疗顾问)的声音传来:“陶队,魏局,患者情况暂时稳定了。体温恢复,生命体征维持在临界但可支持的水平。但我们遇到了一个……异常情况。”
“说。”
“在对她进行全身深度扫描时,除了之前发现的旧伤痕和神经损伤,我们在她左侧颞叶深处,发现了一个微小的、非自然的植入物。尺寸约1.5毫米x0.8毫米,材质类似某种生物相容性合金,周围有轻微的神经组织增生,说明植入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
指挥室瞬间安静。
“能判断是什么吗?”陶成文问。
“初步判断,不是常规的医疗设备(如脑起搏器)。它没有连接明显的电源或信号线路,更像是一个……被动式信标或存储单元。我们不敢贸然取出,怕引发不可预知的神经反应或自毁程序。但扫描显示,这个植入物在特定频率的电磁刺激下,会有微弱的谐振反应。”
“特定频率?”
“是的,我们尝试了多种频率。当扫描仪发出2.45Ghz的脉冲时,植入物产生了可检测的谐振信号——这个频率常用于一些短距离无线通讯和射频识别。但我们没有检测到它主动发射任何信号。”
鲍玉佳猛地抬头:“2.45Ghz……那个地下通道左边岔路!付队,你当时带的便携探测器,有没有检测到这个频段的异常信号?”
付书云回忆片刻,摇头:“没有主动信号。但当时环境复杂,如果只是被动谐振,没有专用设备很难发现。”
孙鹏飞快速思考:“被动式RFId标签?需要外部读写器激发才能回应。如果‘弦’大脑里的植入物是这种东西,那么左边岔路那扇门后,可能有隐藏的读写器设备。当‘弦’接近到一定距离,植入物被激发,导致她脑神经异常放电——就是程医生看到的那种剧烈波动!”
“所以那扇门后,真的是一个‘标记点’或‘检查站’。”张帅帅接口,“‘园丁’在他的秘密设施周围,设置了这种被动检测装置。携带植入物的‘样本’靠近时,会被自动识别并可能触发警报或其他机制。我们如果进去,就自投罗网了。”
程俊杰的声音从急救室传来,带着疲惫和一丝兴奋:“还有更重要的发现。在患者情况稳定后,我们尝试了极低剂量的神经唤醒药物,配合特定模式的温和电刺激。她的脑电图出现了新的模式——不再是完全抑制的平直波,也不是之前那种剧烈的尖峰脉冲,而是一种……有节奏的、缓慢的θ波和δ波混合状态,其间夹杂着非常短暂的、规律性的β波爆发。”
他停顿一下:“更关键的是,我们监测到她初级视觉皮层和初级听觉皮层有激活迹象。虽然很弱,但这可能意味着,她对外部刺激开始有极其微弱的感知能力。我们尝试播放了一些声音——白噪音、自然音效、简单单词。当播放到‘钥匙’、‘无限’、‘停止’这几个词时,她的β波爆发明显增强。尤其是‘停止’这个词,引发了小幅度的肢体颤动。”
“‘停止’……”梁露喃喃道,“她在潜意识里,想要‘停止’什么?是停止实验?停止痛苦?还是……”
曹荣荣忽然想到什么:“那个指语!点、停顿、点-点-点、停顿、点——这是莫尔斯电码!点划表示的话,就是:· \/ ··· \/ · 。翻译过来是:E S E?不对,莫尔斯电码里,单个字母‘E’是·,‘S’是···,‘E’又是·。但如果是连在一起考虑……等等,国际莫尔斯求救信号SoS是··· --- ···,但她打的是· \/ ··· \/ ·。中间少了一划?还是说,这不是字母,而是某种简码?”
张帅帅已经在控制台上调出莫尔斯电码表,快速对比:“· 是E,··· 是S,再· 是E。ESE?没有常见意义。但如果中间那个‘停顿’不是分隔字母,而是表示‘间隔’呢?比如,第一个点表示‘注意’,后面的··· · 才是内容?··· · 是S和E,还是连起来是·····?五个点?那在莫尔斯里没有直接对应。”
鲍玉佳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忽然说:“也许不是莫尔斯码。也许是一种更私人的、只有她和某个特定对象(比如其他实验体,或者‘园丁’本人)能懂的‘契约暗号’。就像危暐的‘黑皮书’里提到的‘认知契约’——基于共享的秘密经历或创伤,建立的只有当事人才懂的沟通符号。”
她转向陶成文:“陶队,我请求,等‘弦’状况允许,让我尝试与她建立接触。不是通过药物或电刺激,而是通过……讲述类似创伤经历。如果她的大脑深处还锁着记忆和意识,也许共鸣性的情感信号,能比物理刺激更有效地触及她。”
陶成文与魏超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点头:“可以尝试,但必须在医疗团队的全程监控下,确保她的安全。另外——”
他转向所有人,语气斩钉截铁:“从危暐到‘园丁’,从KK园区的流水线诈骗到‘逻辑瘟疫’的宏观侵蚀,我们面对的是一场针对人类信任根基的‘超限战’。他们的武器不是炸弹,而是精心设计的认知毒药;他们的战场不是地理空间,而是每个人的心理防线和社会连接网络。”
“我们救‘弦’,不仅仅是为了救一个受害者。她是这场战争的幸存者,也是可能握有敌人核心秘密的‘活体证据’。她的记忆,可能藏着‘园丁’的身份、‘逻辑瘟疫’的源头、危暐的下落,甚至更多我们尚未知晓的黑暗网络。”
“但同时,我们必须清醒:敌人知道我们救出了‘弦’。左边岔路那个被触发的‘检查站’可能已经发出了警报。‘园丁’不会坐视‘样本’流失。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比地下通道追兵更危险、更隐蔽的反扑。”
他目光扫过每个人:“急救、审讯、防御、追查,四线并行。付书云、马文平,你们带安保组,负责这个临时据点的外围防御和应急撤离方案。张帅帅、沈舟,你们深挖‘弦’脑中植入物的技术溯源,以及暗网上所有与危暐、‘园丁’相关的信息流。曹荣荣、孙鹏飞,你们准备对‘弦’的潜在意识进行心理学层面的接触方案。鲍玉佳、梁露,你们跟我一起,整合所有线索,尝试重构‘园丁’和危暐的行动逻辑网络图。”
“魏局。”他看向老搭档。
魏超点头:“我协调外部资源,包括国际刑警组织对KK园区的进一步情报收集,以及国内对可能受‘逻辑瘟疫’影响的社会情绪节点的监控。另外,那个地下通道出口的海岸区域,需要安排隐蔽监控,看‘园丁’的人是否会去检查。”
命令下达,所有人各自行动起来。
急救室内,“弦”的呼吸在呼吸机的辅助下,微弱而规律。她苍白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指尖在床单上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那是一个未完成的圆弧,像是无穷大符号的一半。
而在数千公里外的缅北,KK园区深处某栋守卫森严的建筑内,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看着屏幕上一条自动推送的加密警报信息。信息只有一行代码和坐标。
他微微一笑,关掉屏幕,对身旁垂手侍立的手下轻声说:
“样本偏离预设路径,触发了7号哨站。看来,有迷路的小鸟被捡到了。”
“要启动回收程序吗,教授?”
“不急。”男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让小鸟先飞一会儿。正好看看,捡到它的是些什么人。有时候,追踪寻回信标的猎人,比信标本身更有价值。”
他抿了一口茶,望向窗外铁丝网外连绵的山峦,眼神深邃如井。
“毕竟,最好的陷阱,往往是用你最想得到的东西做饵。”
第八百五十七章,在急救室的微弱希望与对危暐KK园区往事的沉重追忆中结束。团队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一场针对人类信任的“超限战”,而“弦”是揭开敌人网络的关键。危暐的幽灵在暗网游荡,“园丁”的阴影悄然逼近。下一章,鲍玉佳将尝试与“弦”的意识建立情感连接,而敌人布设的陷阱,或许已经悄然启动。信任的修复与蒸发,记忆的沉睡与唤醒,将在更幽微的战场上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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