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尚枳的意识在亿万次轮回的记忆碎片里沉浮、迷失。
我是谁？为何如此痛苦？为什么就连灵魂都在剧痛中簌簌发抖……
混乱的洪流冲刷着她存在的根基。
“啊——！” 极致的痛苦终于冲垮堤坝，凄厉的惨叫撕裂了混沌。
她蜷缩在虚无的地上，浑身痉挛，冷汗如浆，肌肉不受控地抽搐跳动。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碾碎、归于永恒的寂灭之际，指尖忽然触到一片冰冷。
她艰难地、用尽所有力气才撬开一丝眼缝。
——那是一柄刀。
刀身古朴，却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凝固血痂般的锈迹。
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颤抖着伸出手，死死握住那冰冷的刀柄。
指尖摩挲，一个模糊却刻骨铭心的刻痕烙入感知。
——“洧”。
“……洧……柠……” 干裂破碎的嘴唇，艰难地吐出这两个音节。
如同钥匙插入锁孔，卡死的记忆齿轮轰然转动、复位！亿万碎片瞬间归位，拼凑出清晰而灼痛的“自我”。
而那些纷繁的往事也涌上心头，不止那些竭力想遗忘的，或是注定铭刻于骨的，更有许多琐碎的片段。
——比如，她为何要扮作男子接近林柠。
说来可笑，她竟以为顶着这副伪装，面对那可能是被冗骸控制与设定的林柠时，便能全身而退。
——又比如，她何以能一刀斩杀了那只武帅境的银额魔狼。
不过是借了血祭之力，以苦痛为柴，换来瞬息暴涨的实力，以及那层用以欺世的武宗境气息。
——再比如，为何要将林柠双亲的死因尽数揽于己身。
只因她心底仍存着一丝妄念：期望着这样特殊的林柠，终有一日能掌控足以杀死她的力量。
——再比如，她为何如此了解神域的一切？
答案在于她与武神签订契约时，曾深入他的识海，从中读取了这些知识。
至于她对外宣称冗骸是神域神座的一员，这其实源自她内心的不确定——她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去追寻、去求证，才如此设想。
……
诸如此类的杂事，还有许多许多。
余下的，她不愿再想。
想得太多，思绪便会纠缠如麻，想疯，却又疯不了。
……
一道朦胧的白色身影缓缓凝聚在尚枳濒死的意识前。
面容模糊，无声无息，但尚枳却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熟悉的轮廓，“听”到了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呐喊，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
——“活下去！”
那无声的呐喊像一道惊雷，劈明了了尚枳那沉沦于泥沼的意识。
那道白影的存在本身，仿佛就是锚点，牢牢钉住了她即将飘散的魂魄。
源自“洧”字的悸动与怀中林柠微弱的生命脉动，在无边的痛苦中奇迹般地共鸣起来。
“噗!” 尚枳猛地弓起身，一口混杂着淡金与暗红的淤血喷出。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剧痛但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但即便是清醒的，疼痛也如影随形。她只能清醒地感受着，无意识地呢喃：“……洧柠……洧柠……”
那白色的影子开始消散。尚枳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它。
手掌穿透虚幻的形体，无力地垂落在地。
她再次蜷缩起来，身体因寒冷和剧痛剧烈颤抖，口中却执着地、一遍遍重复着那个名字。
“…洧柠……洧柠……”
……
………………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模糊的声音穿透意识的迷雾，钻进尚枳的耳朵。
那似乎是呼唤，焦灼的情绪深埋在字句间，如同她自己在心底千万遍呼唤的那个名字。
“洧柠……”
……
“醒……”
“醒醒……”
“尚枳……”
“快醒过来啊！尚枳！”
脸上猛地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
尚枳眼睫颤动，终于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映入眼帘的，是林柠惊慌失措的脸庞。
她比之前那气若游丝的状态好了太多，脸上却布满异样的红晕，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尚枳，又控制不住地扫过她的身体。
原因再明显不过——昏迷前那场违背契约反噬的狂暴力量，早已将两人身上的衣物撕扯得粉碎，此刻她们坦诚相对，一丝不挂。
“放开我！”
林柠再次尖声喊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羞愤。
然而尚枳的意识仿佛仍沉溺在破碎的幻境深渊。
她涣散的目光落在林柠脸上，嘴唇翕动，魔怔般固执地吐出那两个刻骨铭心的字——
“洧柠……”
“那是谁啊!尚枳!？你傻了吗？”林柠气急败坏地喊着，身体却被尚枳死死箍住。
她刚才好不容易才挣出一只手，狠狠甩了对方一巴掌。
此刻她已筋疲力竭，只能徒劳地呼唤，指望这名字能刺穿尚枳混沌的意识。
然而，看着她毫无反应的状态，林柠的心越揪越紧——降凌月随时可能杀到，她们却还在这里纠缠不清！
“真是鬼迷心窍！”林柠懊悔不已。当初就不该答应尚枳的条件！
就算她对自己体内封印的武神和神域了如指掌又如何？她自身不过武将境修为，眼下除了修炼指点，对武者境的自己根本帮不上大忙。
可后悔也晚了。
违背了契约还能活着，降凌月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当务之急，是立刻唤醒尚枳！其他事都得往后靠。
更何况，她三天前就醒了，僵到现在浑身肌肉酸痛欲裂。
两人肌肤紧贴带来的异样触感，更搅得她心烦意乱，心神不宁。
尚枳的瞳孔依旧没有焦距，只是凭着本能，更紧地收拢了环抱着林柠的手臂，冰冷的肌肤紧紧相贴。
那滚烫的呼唤再次溢出唇齿，带着浓重的绝望和依赖：
“洧柠……别走……别离开我……”
林柠浑身一颤，像是被这滚烫的呼唤灼伤。
“你到底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她猛地用力一推！
这一次，尚枳毫无防备，被推得向后倒去，赤裸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尖锐的疼痛刺入神经末梢。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如同撕裂混沌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意识中厚重的迷雾。
“呃……”尚枳痛哼一声，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底的迷茫如潮水般迅速退去，显露出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锐利的清醒。
她看清了。
看清了眼前这个同样赤裸、正用复杂到极致的眼神盯着她的女人——林柠。
那张脸，那眉眼的轮廓，那因为惊怒和羞耻而紧抿的唇……与她意识深处那个濒临消散、让她痛彻心扉呼唤的白色身影，一点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幻象，不是梦境。
眼前之人……只是林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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