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之后，秦妈妈上前来摸摸裴沐恩额头：“我的郡主啊，你怎么能说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哟，这得罪了张嬷嬷，指不定她要在皇后面前说些什么呢，您的名声怎么办呢？”
裴沐恩拉下秦妈妈的手：“我要是死了那就一了百了，这破地方真是一天也呆不下去！秦妈妈你有裴府，不行回天原老家，比在这个鬼地方强。”
秦妈妈脸色都白了：“郡主，你糊涂了？说什么疯话呢！”
裴沐恩想了想，反正都撕破脸了，一不做二不休，她转头低声对秦妈妈道：“裴府您有信得过的人么。”
秦妈妈一愣，点头：“有的。”
裴沐恩道：“麻烦妈妈传信出去，街头巷尾多找些人，把我的名声好好传播传播。”
秦妈妈想了想：“是歌颂您的名声，粉饰一下？”
裴沐恩邪魅一笑，摇头道：“不不不，完全相反，就是漱阳郡主荒唐至极，离经叛道……”
等把话说完，秦妈妈的脸色为难死了。
她不理解，哪有这么坏自己名声的。
秦妈妈犹豫道：“郡主啊，您再好好想想？您可是当朝郡主，这名声坏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呢？尤其陛下看重您，定不会让您嫁给普通臣子的。”
说这话时秦妈妈声音压的极低。
虽然皇帝从来没明说对待裴沐恩的安排，但是陛下年过五十，太子未立，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揣测上意，对裴沐恩，也能猜出两分，所以对她的培训是一天也没松懈。
裴沐恩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对秦妈妈道：“这些人把我架的高高的，我偏偏不要，这名声不够臭，这才哪到哪，妈妈尽管去办就是。”
秦妈妈仍然在劝：“您就不为以后想想？”
裴沐恩：“我就是为了以后啊，现在就被他们框死了，以后还有我的活路？”
这宫里人人都披着一张笑面皮，真实的嘴脸只有自己清楚。
说着，她打开了张嬷嬷给的书，里面无一例外仍然是讲规训女子德行的。
“来，妈妈我给你读这一条。”裴沐恩随手翻到一页，被气笑了。
秦妈妈见裴沐恩的疯劲还没过去，她也不敢说话，静静听着。
“这条说一个温婉贤良之女子不该向上攀附，要找一个处处不如她的男人嫁了，这样才能衬托这个女子的贤良，且真正的贤妻良母，不该索要聘礼，为难男子，而是要倾尽自己所有去帮男子，这样才是旺夫之女，有福之女，贤良之女。”
秦妈妈也不敢表达，她尴尬的笑了。
裴沐恩道：“按这么说，我这个郡主将来找个乞丐嫁了，帮这个乞丐一飞冲天岂不好？嫁给不如自己的男子就是贤德，和沈蔻丹这样的女子结交就是不自重，搞笑不？”
秦妈妈咧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
裴沐恩又将认真的大眼睛看向秦妈妈：“妈妈觉得呢？”
秦妈妈：“额……刚才郡主吩咐奴婢带出的信儿是什么来着，奴婢即刻去办。”
裴沐恩满意的笑了：“谢谢妈妈。”
秦妈妈无语的叹息，作吧，就作吧，不知道作到最后是个啥结果。
晚间的时候，宣文帝驾临睿思阁。
裴沐恩猜测张嬷嬷和皇后回禀，但是皇后对现在的自己不好处置，所以就把球踢给了宣文帝。
也好，她也想看看宣文帝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裴沐恩规规矩矩给宣文帝请安。
宣文帝揶揄道：“怎么，下午和张嬷嬷发疯的劲儿呢？朕也想见识一下。”
裴沐恩诚恳的道：“今天下午说的都是儿臣的真心话，老爹要是想罚便罚吧。”
宣文帝笑了一下：“你这性子，真是像你母亲。”
裴沐恩歪歪头：“老爹很了解我母亲？”
“天原王家大小姐，当年也是十分有名，后嫁与你父亲，朕倒是见过几次，听她说话谈吐亦是不俗，也很大胆，但有分寸。”
裴沐恩点点头。
宣文帝又道：“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皇后来告诉朕。”
看他真的无所谓的样子，裴沐恩心里也明白，宣文帝日理万机，这些个鸡毛蒜皮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个事。
宣文帝打量了裴沐恩片刻，他虽年过五十，但精气神十足，一双眼锐利藏锋，平时看上去温和，一旦他带了情绪，那便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他道：“远的不说，只说宫中，你倒是像朕的淑妃。”
淑妃。李星朝的母亲。
只是从没露过面，裴沐恩压根没见过。
“淑妃娘娘神秘，儿臣不曾得见。”裴沐恩道。
宣文帝：“会有机会见到的，她也很特别，不喜那些书上的俗套东西。”
总算来了个讲理的，裴沐恩道：“儿臣倒是很愿意读那些圣贤书，也乐意学习知识，可是儿臣觉得，女德女戒的很多东西，就是糟粕。”
宣文帝目光一凝，“你倒是直言不讳。”
裴沐恩呼气：“忍不了一点。”
宣文帝：“你明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裴沐恩抬头看着宣文帝的眼睛：“因为从前没有第一个出头的人。”
“那你想当这个出头的人。”宣文帝道。
裴沐恩内心摇摆了下，还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儿臣没有那么伟大，儿臣是个自私的人，只想活的自在任性一些，但若是能改一改某些糟粕，能给捆绑千年的女性松松绳子，我也就满足了。”
宣文帝冷笑一声：“年轻啊，还是天真。”
裴沐恩：“那老爹会支持我么？”
宣文帝温柔的抚摸她的头：“朕若允了你，说不定会动摇江山。”
裴沐恩的神色逐渐僵硬。
宣文帝收回手：“不过你说的也对，有些东西确实矫枉过正，你若有心，便酌情改改，朕帮你参谋。”
这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裴沐恩噎的慌，不过宣文帝这么说了，她便道：“老爹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宣文帝摆摆手：“当然。”
他压根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翻出什么浪来，由着这些小年轻闹去，这宫里，该有个活人了。
和宣文帝唠了一阵，裴沐恩心里松快许多，果然她这些东西在皇帝眼中都是小打小闹，他大手一挥，只叫裴沐恩不要在意，另给她们换了嬷嬷教规矩礼仪。
裴沐恩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她都做好死的准备了，谁曾想宣文帝还是个挺开明的人，支持她去除一些糟粕，有了皇帝支持，那她的心就定了一半。
另一半是因为她没忘记伴君如伴虎之说。
送走宣文帝后，她开心之余的抄写张嬷嬷最后留的作业，当然了，她不可能抄女德的，除非她闲的。
她抄的是另外的文章。
正当抄写的来劲，秦妈妈办事回来了，她脸色十分复杂。
裴沐恩奇怪的道：“怎么啦妈妈，您老又便秘啦？去太医署开点番泻叶，保证通畅无比，没有宿便。”
秦妈妈没理会裴沐恩的满嘴跑火车，她不想告诉裴沐恩这个消息，但知道瞒不住，与其将来知道了更生气，那还不如现在告诉她。
“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裴沐恩问。
秦妈妈来到裴沐恩身边，轻声道：“郡主，那个沈蔻丹……死了。”
裴沐恩抄写的手一顿，纸上瞬间湮湿了一大片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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