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骋家别墅
书房在傍晚时分总透着股沉郁的气场，夕阳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缝隙斜切进来，在深棕色的实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光柱里翻滚，像极了此刻父子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池远端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烫金封皮的政论书籍和党史文献。
他还没换下那身藏青色的中山装，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平日里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鬓角的银丝在暮色里格外显眼。
他沉默地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冬青丛，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拳头而泛白，指腹上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清晰可见。
池骋就坐在书桌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姿态随意地跷着二郎腿，膝盖上搭着件黑色夹克。
他刚从外面回来，鼻尖还沾着点晚风的凉意，听见父亲压抑的呼吸声，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着膝盖，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在给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暴打节拍。
“啪”的一声，池远端猛地转过身，手里的搪瓷杯重重砸在红木书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在光滑的桌面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红血丝，平日里在会议桌上运筹帷幄的沉稳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冒犯的暴怒
“池骋！你给我站起来！”
池骋挑了挑眉，慢悠悠地直起身，却没站直，依旧微微晃着肩膀，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池远端最敏感的神经。
池远端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火气
“手牵手？还帮那个男的拎包？你当那些人都是瞎子，还是觉得我这个当爹的脸还不够给你丢尽？”
池骋没说话，只是垂着眼帘看地上的光斑，那副默认的态度让池远端的怒火更盛。
“我养你十七年，供你吃供你穿，送你去最好的学校，不是让你给我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池远端往前冲了两步，指着池骋的鼻子骂道
“你是变态吗啊？跟个男人混到一起！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指因为激动而发颤：“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我吗？”
“我在单位兢兢业业几十年，上面对我器重，下面对我尊敬，你倒好，直接给我来这么一出！”
“我一个国家领导的儿子是个同性恋的变态——你让我的同事上级怎么看我？让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怎么编排我？”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檀木香也盖不住这尖锐的争吵。
池骋终于抬起头，迎上父亲暴怒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坦然。
“爸，”
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却异常清晰
“首先，同性恋不是变态。”
“你还敢顶嘴！”
池远端气得发抖，抓起桌上的镇纸就想扔过去，却在看清儿子眼神的瞬间停住了手。
池骋的眼睛很亮，像藏着片深湖，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不肯动摇的执拗。
“我没顶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池骋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父亲，“我喜欢汪硕，他是个男生，这没错。”
“但这跟‘变态’没关系，也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我喜欢他，就像郭城宇喜欢木心一样，是很正常的感情。”
“正常？”
池远端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两个大男人谈情说爱叫正常？那什么叫不正常？”
“池骋，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被那个男的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叫汪硕，不叫‘那个男的’。”
池骋的语气沉了沉，“我们是认真的。我喜欢他，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为了跟您作对。”
“我就是喜欢他，喜欢看他解数学题时皱眉头的样子，喜欢听他弹吉他跑调的声音，喜欢他……”
“够了！”
池远端厉声打断他，脸色铁青，“我不想听这些！我告诉你，不管你喜欢他什么，这事必须断！”
“明天就去跟他说清楚，不然我就亲自去找他，找他父母！”
“您别逼我。”
池骋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不会跟他断的。”
“你！”
池远端气得眼前发黑，扶着书桌才站稳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要是敢再跟那个男的来往，我就冻结你的卡，断了你的经济来源，把你赶出这个家！”
池骋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
“爸，您要是真这么做，我也没办法。”
“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喜欢汪硕，这件事，我不会改。”
池骋转身想走，却被池远端叫住
“池骋，你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吗？”
池骋的脚步顿住了，背对着父亲，肩膀微微绷紧。
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单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爸，我只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有错吗？”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池远端一下。
他看着儿子的背影，突然发现那个小时候总追在自己身后喊“爸爸”的小男孩，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坚持，甚至……愿意为了一份不被世俗认可的感情，跟他这个父亲对抗。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池远端看着儿子倔强的背影，心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无力。
池骋最终还是拉开书房门走了出去，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池远端心上。
他瘫坐在真皮座椅上，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突然觉得很累。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晕出暖黄色的光晕，却照不进这间弥漫着冷战气息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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