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黎明的第一缕光穿透云层。
铁壁城的议事厅再次被填满，空气却比上一次更加凝滞。这一次，厅内的人数多了近一倍。除了青阵白等一众城主，还有十几个气息强悍的将领。他们胸甲上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血渍和慕容家的狼头徽记，脸上带着战败后的麻木和警惕。
这些人，是慕容家的降将。
苏俊坐在主位上，墨璇和夜莺分立左右。韩漫的位置没变，依旧在他身侧，安静得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玉雕。
“人都到齐了。”苏俊环视一圈，没有多余的开场白，“从今天起，北境联军改制，成立龙夏殿。所有愿意加入的势力，部众打散，统一整编。军备、丹药、功法，由龙夏殿统一调配。”
他的话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满堂哗然。
“打散整编？”一名残疾人将领猛地站起来，他是原慕容家麾下的悍将，名叫魏通。“苏殿主，我们敬你是条好汉，才放下武器。可我们的弟兄都是跟着我们一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说打散就打散？”
“就是！凭什么？”
“这跟缴了我们的兵权有什么区别？”
附和声此起彼伏，降将们群情激愤。青阵白端坐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但他的表情分明在说，他乐于见到这场混乱。
夜莺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苏俊没有理会那些叫嚷。他的视线落在魏通身上。“你的人，昨天死了多少？”
魏通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三百一十二个。”
“伤了多少？”
“五百多……”
“丹药还够用几天？”
“……”魏通的脸涨红了，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们的丹药，早在三天前就耗尽了。现在伤兵营里，哀嚎声彻夜不绝，全靠伤员自己硬扛。
“我的人，昨天战损三十七。”苏俊陈述一个事实，“伤一百零二，重伤者不超过二十。每一个伤员，都能得到足够的丹药救治。今天中午之前，所有重伤员都会脱离危险。”
议事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这个数字对比太悬殊，悬殊到令人绝望。
“龙夏殿，不养闲人，也绝不亏待自己人。”苏俊继续说，“整编之后，你们的部众，会得到最好的丹药，最精良的武器，最系统的训练。你们作为将领，可以接触到更强的功法。”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加入。”
魏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加入……会怎么样？”
“带着你的人，离开铁壁城。从此以后，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苏俊的语气平淡无波，“但北境之内，所有资源都将由龙夏殿统一调度。你们，什么也分不到。”
这番话，比任何威胁都来得诛心。
不杀你，不关你。只是让你自生自灭。在这片刚刚经历过血战、资源枯竭的土地上，自生自灭，就等于死亡。
魏通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他是个粗人，但也懂得好歹。他身后的弟兄们需要活下去，需要药，需要食物。
“我……”他刚要开口，一旁的青阵白却慢悠悠地说话了。
“苏殿主此言，未免有些霸道了。”青阵白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大家都是为了北境的安宁才聚在一起。魏将军他们也是一方豪杰，如此安排，怕是会寒了人心啊。”
他一开口，几个小城主立刻跟着附和。
“是啊，青老说得对。”
“凡事好商量嘛，何必搞得这么僵。”
苏俊看向青阵白。
“你想商量？”
“老夫只是觉得，可以有个更两全的法子。”青阵白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比如，结成同盟。大家名义上都归龙夏殿统领，但各部人马还是由原先的将领带领，这样大家也安心，您说是不是？”
“是！”魏通立刻大声应和。这正是他想要的。保留自己的部队，又能得到龙夏殿的资源，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同盟？”苏俊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笑了。
“青城主，你是不是忘了，你们现在站着的这座城，是谁打下来的？”
青阵白的面皮抽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也忘了，你们的命，是谁给的？”
苏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大厅中央。他没有释放任何气息，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脏上。
“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他走到魏通面前，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中的血丝，“我是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机会。”
他转向青阵白。
“至于你，青城主。”苏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你很聪明，总想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这没有错。”
他话锋一转。
“但聪明人，通常也死得最快。因为他们总以为自己能看清所有牌局，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他们连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
青阵白的脸色彻底白了。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我……”
“我最后说一次。”苏俊打断他，声音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要么，加入龙夏殿，服从命令。要么，现在就滚出去。”
死寂。
魏通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在天人交战。他身后的那些降将，也都看着他，等他拿主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韩漫，忽然动了。
她只是站了起来，走到苏俊身边。
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但当她站起的那一刻，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悄然蔓延开来。那不是杀气，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纯粹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感。
大厅里的烛火，火苗齐齐朝她相反的方向压去，仿佛在畏惧，在臣服。
青阵白的牙齿开始打战。
魏通更是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麻。他亲眼见过这个女人是如何一招击溃慕容桀的。那种力量，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忽然想通了。
什么兵权，什么尊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文不值。能活着，能让弟兄们活下去，才是真的。
扑通。
魏通单膝跪地，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末将魏通，愿率麾下八百七十三名弟兄，加入龙夏殿！听凭殿主调遣！”
他的声音，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末将李虎，愿加入龙夏殿！”
“末将……”
哗啦啦跪倒一片。那些慕容家的降将，在见识了真正的恐怖之后，终于做出了最实际的选择。
剩下的那些城主，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在青阵白绝望的表情中，一个个站起身，躬身行礼。
“我等，愿奉龙夏殿为主。”
苏俊回到主位，坐下。
“墨璇。”
“在。”墨璇上前一步。
“整编、后勤、资源分配，交给你。”
“是。”
“夜莺。”
“到。”夜莺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潮红。
“成立刑堂，你做堂主。负责监督、执法。任何阳奉阴违、暗中作乱者，杀无赦。”
“这个我喜欢。”夜莺舔了舔嘴唇。
苏俊的安排，清晰、果断。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个负责建设，一个负责威慑。
所有人都清楚，从这一刻起，北境的天，彻底换了颜色。龙夏殿，不再是一个虚名，而是一个真正掌控一切的庞然大物。
韩漫重新坐回苏俊身边，仿佛刚才那个撼动全场的存在不是她。
苏俊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也正看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这一次，空气中那微妙的距离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窗外的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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