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还没有说完的话，在看到宋晚柠煞白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时戛然而止。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语气有些不忍，“晚柠姐，你这是怎么了？他们……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宋晚柠靠在门框上，喘着粗气，把手里揉成团的纸递给小翠，声音颤抖，“契书草稿……让林强和王凤美撕了。”
“啥？！”小翠接过纸团，展开一看，果然是村长写的字。
上面还有“五亩三分七”几个字样。
她眼睛瞬间红了，又气又怕，“他们凭啥，晚柠姐，他们打你了？”
她急急地去拉宋晚柠的胳膊检查。
屋檐下，江知衡放下手里正削着的木头，大步走过来。
他拿起那两半纸，看了看撕扯的痕迹，眉头拧得死紧。
“他们堵路，骂人，还想跑去村长家搅和。”宋晚柠吸了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努力让声音稳下来，“我……我扇了王凤美一巴掌。”
她抬起眼，看向江知衡和小翠，眼神里有股豁出去的狠劲儿，“我跟他们说，撕了草稿还有正式的，总之，那地，我租定了。”
小翠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紧紧抓住宋晚柠的胳膊，“他们……他们不会真……”
“打得好。”江知衡突然开口。
他把那两半纸小心叠好，塞回宋晚柠手里。
“这种人，就是怕狠的，张福生不是面团，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再去闹。”他看着宋晚柠的侧脸，补了一句，“草稿没用，后天的契书才作数。”
宋晚柠捏紧手里的纸。
她目光扫过墙角，那辆落满厚灰的绿色吉普车撞进眼里。
一个念头猛地清晰起来。
“江大哥，”宋晚柠声音恢复了冷静，“那辆吉普车……能用吗？”
江知衡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沉默了几秒。
“能。”
他给了肯定答案，但马上说，“没油了，放太久，里面好多地方锈住了，电线也老化了，要弄起来。”
他顿了顿，“很费劲。”
费劲，但不是没可能。
宋晚柠的眼睛瞬间亮了。
“费劲不怕。”她语速了快起来，思路飞快转动，“契书一签好，就是后天的事。签完，我必须立刻送一批最好的菜去，这是敲定买卖的关键，靠肩膀挑，雇牛车都太慢，也装不了多少，要是能用这车……”
她指着吉普车，“又快又能装，说便让赵大海看看咱的能耐，这买卖才稳当。”
“可没油啊……”小翠小声说。
“油我来想办法。”宋晚柠语气斩钉截铁，“等契书签好，我带着最好的菜去镇上，先给赵大海送去。”
“他店门口那辆送货的旧卡车，我见过，我跟他借，就说……家里有点急事，借半天，保证完完整整还他，再送他一筐顶好的菜当谢礼，赵大哥人爽快，应该能行。”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借了他的车，就能带油桶去，镇上粮站旁边的杂货铺，有卖，用赵大海的车拉两桶回来，有了油，江大哥，剩下的……就靠你了，我知道难，但……这是最快最稳的路子！”
宋晚柠紧紧盯着江知衡，眼神恳求，“有车，我们就能把几倍的地种出的菜，最新鲜地送到县城，就能抓住这单大买卖，就能让林强他们干瞪眼。”
小翠也明白了，用力点头，紧张地看着江知衡。
江知衡的目光从吉普车移到宋晚柠写满急切的脸上。
他没再犹豫，走到吉普车旁，一把掀开引擎盖。
原本这车不是他的，可就是因为太旧了又没油了，才一直被放着。
上面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开走。
不过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了，放着也是放着。
他合理利用一下总没错。
刹那间，呛人的灰尘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里面黑乎乎的，全是蜘蛛网和干掉的油泥。
好一会儿，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宋晚柠：“只要油弄来，我能让它动，不过还是要时间，也要家伙什。”
宋晚柠心口那块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她用力点了点头：“好，家伙什家里有的你随便用，没有的我去借，时间……契书一签，车借到，油拉回来，我跟你一块儿弄，江大哥，谢了！”
“嗯。”江知衡应了一声，目光又扎进了那堆机器里。
宋晚柠小心收好那两半破纸，贴身放着。
接下来两天，宋晚柠跟上了发条似的。
和小翠把菜园子的菜伺候得更精心，挑出最水灵的果子，准备后天带去立契。
同时，她把家里所有能用的家伙什都翻出来。
扳手、钳子、锤子、破布、一小罐省着用的机油，统统堆在吉普车旁边。
江知衡大部分时间围着吉普车转。
日子在忙碌里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立契这天。
天刚亮，宋晚柠就起来了。
她挎起昨晚就准备好的大竹篮子，上面盖了块布。
“小翠，看家。江大哥，你也别太累，等我回来。”
宋晚柠挎起篮子，吸了口气，大步朝张福生家走去。
张福生家堂屋，气氛挺严肃。
村东头的李老秀才已经来了，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中山装，戴着老花镜，坐在桌边。
桌上铺着红纸，纸笔也准备好了。
张福生和他婆娘也收拾得干净，脸上满是郑重。
看见宋晚柠挎着那么大一篮子水灵灵的菜进来，张福生婆娘眼睛一亮，赶紧接过去，嘴里说着，“太破费了。”
张福生也点点头，眼神里透着满意。
“李爷爷，村长，婶子，麻烦你们了。”宋晚柠恭敬地说。
“嗯，来了就好。”李老秀才推推老花镜，“福生把事儿都跟我说了，这契书，写得实在。开始吧？”
他看向张福生。
“开始吧，李叔。”张福生点头。
李老秀才凝神静气，开始在红纸上写字。
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立租地契人张福生（甲方），宋晚柠（乙方）。
今甲方自愿将位于青无村村南水渠向阳坡水浇地五亩三分七厘，租予乙方耕种，期限壹年，自今日起至明年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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