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子话音刚落，傅远山突然放下手里的竹篾：“王主任，这些灯笼我五天内肯定赶出来。只是……”
他看了眼蒋建华，“我想借着这单活，跟您打听个事。”
王主任笑着说：“傅师傅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军属大院里东头那边我知道有一家人走了，现在房子空着呢，能不能租给我？”
傅远山的手指在竹架上轻轻敲着，“我想带着建华搬过去，专心编竹器，也方便孩子们来学手艺。”
蒋建华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涌上暖意。
傅煜城刚要说话，被云棠音悄悄拽了拽袖子。
王主任拍着大腿：“巧了！那房子正是供销社的资产，我给你批个长期租约，月租五块，咋样？”
傅远山起身：“多谢王主任！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争取三天内搬过去。”
等王主任走后，宋玉双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个木匣子：“我就知道你有这心思。”
她打开匣子，里面是几匹蓝布和一叠零钱，“这是你爹当年攒下的给我的，本想给你娶媳妇用，后来没用上，我都给你留着呢，现在正好当搬家的本钱。”
这是傅远山的亲生父亲给傅远山留着的。
这么多年，宋玉双都留着。
傅远山攥着木匣，指腹蹭过粗糙的木纹：“妈，我不是想分家……”
“我懂。”宋玉双往他手里塞了把钥匙，“那房子我去过，带个小院子，正好种你说的腊梅。建华怀着孕，换个清静地方也好。”
蒋建华眼圈红了：“妈，我们会常回来的。”
“傻孩子，这才是一家人。”宋玉双笑着抹了把脸，“我让阿城去叫辆车，先把贵重东西拉过去。”
傅煜城出来：“二哥，我这就去。对了，我把院里那棵腊梅移栽过去，开春就能开花。”
云棠音抱着个陶罐跟出来：“这里面是我腌的咸菜，下饭。还有这床新被褥，是给你们铺床的。”
搬家那天，二柱子和周明来得比谁都早。
二柱子扛着个竹编的柜子，周明拄着拐杖帮忙拎包袱：“傅师傅，我娘说让您搬过去后，她每天来给您烧火做饭。”
傅远山笑着摆手：“不用麻烦，我和建华能应付。”
他往两个孩子手里各塞了个竹制的笔架，“这是谢礼，以后学写字用得上。”
到了新房，傅远山先把那盆腊梅摆在窗台上，又将编了一半的灯笼架子支在院里。
蒋建华突然说：“我去供销社扯块花布，给窗户做个窗帘。”
“我陪你去。”傅远山拿起外套，“顺便买口新锅，晚上咱煮饺子吃，算温锅。”
两人刚走，傅煜城就带着木匠来了：“二哥说想在院里搭个竹棚，下雨天也能编活计。”
他指挥着木匠量尺寸，“再打个宽点的工作台，能容下四个孩子一起学手艺。”
云棠音往墙上挂年画：“这对红烛是我绣的，晚上点上喜庆。”
她看着傅煜城忙碌的背影，“你看二哥，现在说话都带着底气了。”
傅煜城钉完最后一根钉子：“他早该这样了。当年在文工团，他就总说想有个自己的小院子，既能吹笛子又能做手艺。”
傍晚时，傅远山和蒋建华回来了。
蒋建华手里捧着个红布包，打开是套崭新的锅碗瓢盆。
傅远山则拎着个竹制的摇篮，上面编着“长命百岁”的字样。
“这是给念念编的。”他把摇篮放在炕边，“比木头的轻，你用起来省力。”
蒋建华摸着摇篮上的花纹笑：“你还说不会疼人。”
正说着，二柱子举着串鞭炮跑进来：“傅师傅，我爹让我送来的，说搬家得放鞭炮！”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时，傅远山突然拉着蒋建华的手往院外走。
月光下，他从怀里掏出个竹制的戒指，上面缠着圈红绳：“当年没给你像样的聘礼，这个……”
蒋建华捂住嘴，眼泪掉在戒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我喜欢，比金的银的都喜欢。”
傅煜城站在门口看着，突然对云棠音说：“明儿我去打块‘傅家竹坊’的牌子，挂在门口。”
第二天一早，周明扶着他娘来了。周母手里捧着个布包：“傅师傅，这是我连夜纳的鞋底，给建华姑娘备着。”
她往院里瞅了瞅，“我想跟建华学学用竹篾纳鞋底，也好贴补家用。”
蒋建华笑着拉她坐下：“我这就教您，先从简单的花样开始。”
二柱子扛着捆竹子进来：“傅师傅，我爹说这是后山最结实的楠竹，让您编最好的灯笼。”
他往墙上指，“我还在村口贴了告示，说傅家竹坊招学徒，管饭！”
傅远山看着院里忙碌的身影，突然拿起竹刀，在一块新竹片上刻起来。
阳光透过竹棚的缝隙照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蒋建华凑过去看，只见竹片上刻着“自立门户”四个字，笔锋刚劲，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等晾干了，挂在堂屋正中。”傅远山握住她的手，“建华，以后咱的日子，就像这竹片，得靠自己一刀一刀刻出来，才扎实。”
蒋建华靠在他肩上，听着院里二柱子和周明的笑闹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鞭炮余响，突然觉得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下。
她笑着说：“念念也在说，好。”
院外的腊梅枝桠上，还挂着昨晚没燃尽的鞭炮碎屑，在晨光里闪着金红的光。
风一吹，竹棚上的灯笼骨架轻轻摇晃，像无数只振翅欲飞的蝶。
正说着，院外传来二柱子的嚷嚷声：“傅师傅！刘干事派人送奖状来了！”
傅远山出去一看，果然是张烫金的奖状，上面写着“民间工艺能手”。
二柱子举着奖状往墙上贴，周明在一旁递钉子：“傅师傅，这得贴在竹片旁边，才显眼。”
蒋建华笑着往两人手里塞了块红糖：“中午给你们蒸红糖馒头，算庆祝。”
傅煜城和云棠音提着个木箱进来时，正撞见这热闹场面。
云棠音打开箱子：“这里面是音盒和几本书，二哥你不是爱吹笛子吗？这上面有新乐谱。”
傅煜城往院里瞅了瞅：“竹棚搭好了？我找了块黑板，挂在棚里正好教孩子们认字。”
傅远山摸着黑板笑：“你这是把咱竹坊改成学堂了？”
“本来就该又学手艺又学字。”傅煜城往他手里塞了支钢笔，“他们这个年龄，就该好好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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