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见他还想上手教训，不耐烦开腔：“行了，孩子交给你们管着，本就来不及，若是耽搁了行程，天黑之前不能赶到驿站，惟你们是问。”
史二伯连连作揖拱手赔罪，几个守卫拿着鞭子呵斥众人抓紧往前走，剩下几个处理那具尸体。
奚春都走的老远了，还回头看，白茫茫的雪地中，深蓝官服的人影格外清晰，她还以为会堆个小土包，或者找块木板立个牌子。但几个看守只是将女人搬到路边上，往身上撒了几捧雪就快步离开了。
女人原穿着深红棉褥，走之前也被同行的妇人扒下来，若非不是那妇人阻拦，连贴身的亵衣都想扒掉。穿着盖着都是好东西，到了西域还能换几个钱，没人不喜欢。
等走到拐弯处，在回头就见后面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奚春不敢在多瞧，唯恐伤了眼睛患上雪盲症。可这样赤裸的场景却让她有些触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随身的东西也不归自己，人生来就是赤裸的，什么都是虚的。
从天亮走到天暗，中间一点都没歇息，可驿站还是未出现在眼前，急的守卫不停催促前行，众人都被吓的不轻，白日还不觉得，可天一暗，就觉得恐怖，又往前走了十几里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出现在眼前，悬挂的心瞬间松懈，奚春更是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
她们自然是没什么资格进小院，几间破屋子还不够守卫待的，只能蜷缩在屋檐墙角或是拴马的马厩再不济随意搭个棚子，就是这样艰苦的环境，也比在荒郊野外露宿好。
奚春和薛女女扶着秀姨娘坐下，薛明珠和辛檀香就帮着将晚上歇息的地方打理出来，几个小辈也没闲着，抱着瓦罐坐在马厩边上，就等着对面关严的屋门随时叫吃饭，好冲上前，像他们这样的，坐了不知多少。
关上门生火做菜，开个窗户通风也不惧了，守卫也不怕这些犯人逃了，一是没吃没喝活不了几天，二是路线该往哪儿走都不知晓，更何况冰天雪地黑漆漆的一片，谁都想往人堆里待。
薛炎将板车里的东西一放，掏出不多的银钱找守卫买了个火折子，又买了二两小米。老二的姨娘要生了，跟着她们流放遭罪不少，走了一天，喝点小米养养身子。
“这肖给什么钱啊，薛大爷您拿着吃就行了。”守卫笑盈盈十分大方的抓了两把小米放进薛炎衣兜里，又小心翼翼解释：“平日用膳也不好过多偏袒，您若是肚子饿了，窝窝头我还是能多给一个的，但多了也没有，粮食官府就拨了这么些，到了陕北去买点就成了。”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薛炎，都不知道守卫抽什么风，疑惑的看着他，守卫摸着脑袋笑呵呵解释：“您就别多问了，拿着就行。”
薛炎顿了顿，还是强硬将银钱塞在他手中，语气平淡：“叫我薛炎就行，我也不是什么大爷了，如今沦落到阶下囚，就该认清现状，少做春秋大梦。”
回到马厩将小米交给辛檀香，低声吩咐：“我来生火，一人喝碗热水，等会给老二家的煮点小米粥，路上没有农户，若是遇上了还能买只母鸡补补身子。”
旁边的秀姨娘鼻头一酸，抽抽噎噎的开口：“大爷，我没事的，给几个孩子吃吧，您瞧，三个姐儿的小腿都粗了一圈，肿的不行。”
抬眼就见阿春和女女还有阿娘围在别人的火堆边上，撩起裤腿，露出异常水肿的小腿，快赶上他的腿粗了。又见她们互相比谁的最肿，瞧着一点不知愁滋味。
薛炎和辛檀香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不约而同的看见辛酸，她们几个姐儿何时吃过这苦头。
“等会儿留点小米，煮成稀的，一人喝一口算了。”
辛檀香抹泪点头。
白日还没见到守卫和流放之人对史家有什么怨言，可在放饭之时就体现出来了。好几个外围的婆子故意挤着史家姑娘不让往里，史家身强力壮的小子就是捧着瓦罐挤进去了，和别人的比起来粥也稀薄，半罐子晃荡不停，窝窝头更是少的离谱。
史韵书气得当即就想掀了那锅，撂挑子骂人，却被姐姐史韵贤猛得一拽，低声怒道：“你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今日你闹了一通，我们还能分到吃的已是不易。你没瞧见好几个李家旁支没吃的，若想安稳活到西域，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别整些幺蛾子。”
史韵书以往都是被捧着宠着，何曾接二连三被数落，脸涨得通红，尤不服气：“本就是她们的错，我说得有什么不对，那孩子凭什么塞到咱家头上，大伯母抱着走了一路，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还要被数落不好好照顾。”
“当初那些贱人仗着我们史家威风的不行，要是没有父亲，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受了我们家这么大得恩惠，如今还排挤我们，真是不要脸。”
史韵贤听得青筋暴起，猛地扯着妹妹往门口走去，生怕被他人听去了，指着妹妹低声怒喝：“死丫头说什么胡话，还不给我住嘴，我从不知你如此蠢，真是个蠢出天的东西。就是别人沾了我们的光，可和被连累被流放相比，孰轻孰重你还不知道吗？”
史韵书自知说错话，却还不以为然得撅嘴，权当姐姐在放屁。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顿了顿：“听进去也罢，这样的话你若再敢说一句，就不是白日的巴掌了，要狠狠打一顿才作数，今日你就饿着吧。”
说完，丢下妹妹进了马厩，对着吃得正欢的薛家人礼貌性笑笑，瞧见拿木棍在锅里不停搅动得女孩询问：“薛姑娘，你们这哪儿来的锅啊，冰天雪地里烧个热水喝才好睡觉，能借我用用吗？”
奚春脑袋都不带抬得，随口道：“拿了一钱银子和看守借的，我舅舅借来时那里还有了，你现在去兴许来得及。”
史韵贤表情僵住，她哪儿来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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