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要尝一口，糖罐子、咸菜坛、连喂鸡的谷子都偷偷抓过一把塞嘴里。
那次叫不醒，全家人都慌得不行。
爷爷守在床边一整夜，奶奶烧了符纸，连村口的老神婆都被请来掐过手指头念咒。
还是她大哥沈永才最先发现装药的纸包被人悄悄打开了。
大家一瞧，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肯定是她偷吃了药。
一家人就这么围在床边，眼巴巴地等沈翠芬醒来。
等啊等啊，在天快黑的时候，她总算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全家人几乎都同时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沈大山和宋乔英气啊，可看到女儿醒来，也不愿再说她。
要是其他人问起，他们也只用“小孩子不懂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这种话来搪塞。
只是从那天起，药再也不乱放在桌上、柜子边了。
每次用完，必定锁进床头那个老旧的木柜里，生怕再出岔子。
沈翠芬一听这事被翻出来讲，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路秀叶和路秀薇更是忍不住，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地笑。
谁也想不到，平日里温柔淑女的沈翠芬，小时候这么虎。
“哎哟，妈，别说了，孩子还在呢，给我留点脸面吧！”
沈翠芬抬起头，佯装埋怨地看了宋乔英一眼，可那眼全是笑意。
多暖啊，爸妈还能这样说起她的小时候。
仿佛岁月从不曾带走什么，家，还是那个家，她，也还是那个被呵护的女儿。
宋乔英笑着摆摆手。
“行行行，给你面子，不说了不说了！再讲下去，你都要钻地缝了！”
一碗甜甜的凉茶端上来，茶水泛着淡淡的琥珀色，上面还浮着几片薄荷叶。
沈翠芬慢慢喝完，觉着不只是解了渴，更像是把一路的疲惫和委屈都轻轻抚平了。
以前的沈翠芬虽然也笑。
可那笑容里总带着淡淡的忧伤和苦楚，像是硬挤出来的。
可这一次回来，沈永才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
她这次的笑，是从心里透出来的，很自然，很温软。
老两口看她高兴，自己也打心底感到踏实和欢喜。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念头：闺女，终于回来了。
“路卫东呢？”
几人聊了一会儿，话题终究还是绕不开路卫东这个名字。
屋里瞬间安静了一瞬，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下。
本来一提他，老两口心里就堵得慌。
可眼下这情况，几十年都过去了，再怎么不乐意，沈翠芬也在他家熬了这么些年。
就当是给闺女一点体面吧，旧事不再深究，只愿她往后能活得舒心。
“我爸被夹子夹住了！”
路秀薇突然开口，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
她双手比划着，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山里下套子的夹子，正好夹在他小腿上，疼得他直喊救命，还是隔壁老李听见动静才把他拖回来的！”
两位老人一听，先是愣了半秒，随即嘴角忍不住上扬。
“哟，还有这事？咋弄的？”
宋乔英强忍着笑，故作关切地问，可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骨头断了没？以后还能不能走路？”
她又补了一句，问得一脸乐呵。
话音未落，她就察觉到沈大山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宋乔英抬头一看，见老头子正朝她使眼色，这才意识到说得太过。
她赶忙收住表情，干咳两声，故作严肃地低下头，可那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看路秀薇摇摇头说没断，她又接话。
“没断啊？那还真是有点可惜了！”
沈大山则咳得更猛了。
“外婆，我爸还……”
路秀薇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路卫东的屁股都裂开了花！
但话没说完，她就沈翠芬不动声色地冲她摆了摆头。
路秀薇乖乖听话，立马笑着闭嘴，低头继续喝茶。
“妈，管他死活呢！今儿咱不提他，脏口！”
沈翠芬笑着说，声音轻快。
“妈，我突然想吃你炒的辣土豆丝了，能做一份不？”
宋乔英眉毛一扬，立马答应。
“行啊，等着！我去洗土豆！”
一家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路卫东这个话题，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到了做饭的点，家里几个女人就齐刷刷钻进了厨房。
沈大山则翻出准备好的草药，一包包仔细包好。
然后又去菜地里拔了几把自家种的小青菜，打算让沈翠芬带回去了吃。
他看着闺女脸色发黄，眼窝有点凹，比上次见瘦了一大圈，心里发酸。
再次转身去了后院，把那只最肥的鸡给宰了。
原想着给女儿带回去慢慢吃，可一想到那母子仨也得分一口，沈大山就气不打一处来。
干脆杀了，让女儿在家吃个痛快！
吃不完的，宁可喂狗也不能便宜了那些白眼狼！
沈翠芬来到后院，看见躺在地上的鸡，心疼得直跺脚。
“哎哟爸！这鸡多壮实啊，毛都油亮亮的，咋说杀就杀了！多可惜！”
宋乔英笑呵呵地拎着一桶热水出来。
“能让我闺女吃得上劲的鸡，才是好鸡！别心疼，往后院瞅瞅，我还养了一群呢！个个肥得走不动道儿！”
沈翠芬眼眶又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菜叶。
被爸妈这样疼着，真好。
一顿饭，在大家的忙活下完成了！
一桌子全是她爱吃的。
“开吃吧，你大哥大嫂今天走得远，回不来。”
宋乔英擦擦手，笑着招呼。
沈永才和沈永安的孩子，该出嫁的出嫁了，该打工的去打工了。
原本只有老两口守着空荡荡的家，因为她们的到来而热闹不已。
沈翠芬本想给大哥大嫂留一碗香喷喷的鸡肉，刚伸手去盛，就被爸妈齐齐拦了下来。
母亲宋乔英一把夺过碗。
“他们想吃，我再杀一只！今儿就你们娘仨敞开吃！”
父亲沈大山也连连点头。
沈翠芬见状只好作罢，心中五味杂陈。
饭后坐了会儿，天色渐暗，窗外的风吹动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她带上熬好的药和几把刚摘的青菜，依依不舍地领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准备回家。
老两口站在门口，望着她们母女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悄悄抹起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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