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
林昭昭见齐曜神色不虞，连忙凑近了些，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放软了声音，像给威风凛凛的大猫顺毛一般，一连串的甜言蜜语如同珠落玉盘：“指挥使英明神武，算无遗策！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更是年少有为，国之栋梁！”
她仰着脸，仰慕之情在那双含笑的眼眸中跳跃，语气诚挚得能溺死人：“小女子我对指挥使大人，是心服口服，外加……心悦诚服！”她刻意在“心悦”二字上咬了咬，尾音带着一点娇憨的上扬。
齐曜没有再回话，但微微扬起的唇角和不自觉加快的进食动作，都泄露了他对此十分受用。他依言大口吃着饭菜，先前那点因“老”字而起的不快，早已被她甜滋滋的话语冲刷得无影无踪。
林昭昭见他心情好转，自己也胃口大开，两人安静地对坐用完了这顿迟来的早膳。
待放下碗筷，林昭昭捧着一杯清茶，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才又拾起话头，语气轻快地问道：
“既然今儿个不赶路了，那指挥使大人，我们作何安排呢？”
“你若是觉得在这驿站里憋闷……”齐曜放下茶盏，语气随意地说道，“我倒是可以带你去三八七的老家转转。听闻他那村子虽小，秋日里产的水晶柿子却是一绝，甘甜如蜜。”
“好呀好呀！”林昭昭的眼睛瞬间亮了，“三八七的老家竟在此处？”
“不远，也就三五里路的光景。”齐曜见她如此雀跃，唇角也不自觉地微扬，随即却又挑眉，露出一丝略显无奈的笑意，“只是他昨日便向我告了假，先行回家探亲去了，此刻并不在。”
他话锋一转，已是安排妥当：“不过福安应当认得路，让他为我们引路便是。”
不多时，齐曜便吩咐福安备好了一辆最不起眼的青布敞篷小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驿站。
齐曜穿着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衫，脸上也稍作易容，化成了“江阿生”的模样——一张毫无特色的平凡面孔，只是未添那道显眼的疤痕。
林昭昭换上了一身小厮装扮，同样是灰扑扑的衣裤，脸上也抹了些许暗沉的膏脂，掩去了原本莹润的肤色。她身量本就不高，此刻安静地跟在齐曜身侧，微微弓着背，低眉顺眼，活脱脱一个跟着主人出门办事的瘦弱小跟班。
马车辘辘而行，驶向郊野。
福安虽也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袍，但他那胖滚滚、圆乎乎的身子，加上气血十足的白净面皮，非但没有半分仆役的朴实，反而活脱脱像个养尊处优、偷穿了下人衣裳的地主老财。他坐在车辕上驾车，自己浑然不觉，只觉得这粗布磨得他浑身不自在。
车帘偶尔被风掀起，能看见里头两个灰扑扑的身影。前头那个面容平凡、身形挺拔的，旁边那个瘦小伶仃、低眉顺眼。
这三人一行，外表瞧着，倒像是个乡下土财主，带着一个沉默的远房亲戚和一个小可怜跟班。
马车驶入村中小道，一幅更为生动鲜活的图景在眼前铺陈开来。
只见家家户户的土墙小院前，几乎都栽种着几株有些年岁的柿子树。虬曲的枝干探出矮墙，上面密密地挂满了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放眼望去，整个村子的上空，仿佛被这无数橘红色的小灯笼温柔地覆盖、点亮。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洒在这些“小灯笼”上，映出半透明的暖光，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一股清甜的香气。
这淳朴而热烈的秋日盛景，比任何华美的宫灯彩绸都更动人心魄。福安驾着车，慢行在这片橘红色的穹顶之下，连他那身“地主老财”的打扮，似乎也融入了这派祥和宁静的田园诗意里。
“难怪三八七那小子总跟我显摆！”
福安勒住马车，望着眼前这片橘红璀璨的景象，胖乎乎的脸上不无感慨地叹道：“他总念叨，说等下了霜，他老家就美得跟画儿一样。我原还不信……”
他抬手指向那挂满枝头的柿子，想象道：“这要是真落下一层白白的薄霜，衬着这红彤彤的果子，嚯！那得显眼成什么样子！可不就是仙宫里的景儿了么！”
经他这么一说，齐曜与林昭昭也仿佛看到了霜染红叶、柿果欲燃的绝美景象，对这片土地顿时更添了几分亲切之感。
三人正感慨间，旁边一户人家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只见高墙朱门的院子门口三个半大的男孩和两个个头稍矮些的女孩子，正叽叽喳喳地围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一个个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争先恐后地喊着：
“舅舅！我要那个！”
“舅舅！那个最红！”
“舅舅！那个！那个！”
孩童们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雀跃，仿佛比枝头熟透的柿子还要甜上几分。
被孩子们称作“舅舅”的高个子，身着一袭崭新的藏青布袍，这深色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猿臂鹤腿。他闻言轻笑，那笑容温和而纵容，依着孩子们的小手所指，轻松地伸长手臂，在缀满果实的枝桠间精准地挑选着，很快，一个又一个橙红饱满的柿子便被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递到那一只只迫不及待的小手里。
“哎呀！”福安看得津津有味，忍不压低声音奚落道，“那小子明明跟我说家里早就没人了，是个孤零零的可怜娃儿……瞧瞧，这会儿怎么倒成了人家的香饽饽舅舅了？”
他望着那几个围着“舅舅”蹦蹦跳跳的孩子，胖乎乎的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咂咂嘴道：
“嘿，还别说，瞧这几个外甥，多喜人呐！”
齐曜闻言，目光也落在那温馨的一幕上，易容后平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倒是他身旁扮作小厮的林昭昭，看着孩子们分到柿子后那满足的笑脸，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笑，觉得这秋日似乎也因此更加暖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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